等顧紅秩再醒來時,仍然是躺在南苑的那張雕花床上。
楚氏坐在她的床頭,正在給她吹涼碗裏湯藥。
“你——”
顧紅秩渾身發燙,極為勉強地吐出一個字。楚氏聽到她嘴裏的呢喃,發現她醒了,笑了笑把藥碗放下。
“別亂動,你燒得太厲害了。”
“宮裏——”
“說到你二姐,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楚氏溫柔地給她理了理被子,用講故事的口吻緩緩道:
“聖上之所以將宸貴妃軟禁在沁華宮,是因為內務府的女官從她的寢殿中搜出了一包藏紅花磨碎的藥粉。醫書有雲,藏紅花是孕婦禁忌,能使之滑胎流產。”
“之前宮中的何賢妃和安貴嬪紛紛流產,朱皇後請聖上嚴查後宮,懷疑此乃人為。在這時查出宸貴妃的寢殿裏藏著禁藥,已能證明她是導致宮妃相繼流產的罪魁禍首。”
“雖然宸貴妃死活不認,稱自己是被陷害栽贓,但經內務女官查明,那包禁藥是她娘家的侍女進宮覲見她時奉上的禮品,就混在其他補品之中。”
“鐵證如山,宸貴妃百口莫辯。當日給她送上那些暗藏了禁藥的補品的侍女,就是你身邊的丫鬟碧扇。”
“你讓碧扇給宸貴妃進宮帶去的就是上好的補品而已。但是,就在碧扇離開朱府前,有人把她要呈上的東西掉了包。”
“那個人就是我們的夫君,你的阿易。”
“是你最愛的阿易利用宸貴妃對你的信任,把她害到這步境地。貴妃失勢,加上朝臣彈劾安國公府,要不了三日,聖上就會下旨抄家,顧家三代以內的男兒都會被流放,女眷則入賤籍。”
“另外,半年前你流產那日,你在上午喝了一杯茶,茶水裏就放了藏紅花。給你的茶做手腳的人是我,但授意我這麼做的人是我們的夫君。”
等楚氏不緊不慢說完這些,顧紅秩臉色慘白如紙,眼裏已沒了神采。
“若有來世,別再嫁給他。”
楚氏垂著眼,低聲說。
臘月初三,宸貴妃於沁華宮暴斃。
初四,安國公府獲抄,男丁作為苦役被流放出京,女眷被送往教坊司。
初五,朱府夜宴,達官貴人皇親國戚齊聚。聖上降下不世出恩旨,準許朱皇後乘鳳駕省親。
初五當晚,顧紅秩在朱府的歡聲笑語中咽氣。
“三姑娘,你醒醒吧。”
顧紅秩聽到有人在叫她,那是一道帶著哭腔的焦急聲音。她掙紮著想要睜開眼睛,看一眼自己身處何地,但睡意昏沉,眼皮重得像棺材板,怎麼也睜不開。
“趙太醫,我三妹就是落水著涼,怎至於昏睡至今?”
另一道溫厚清澈的女聲響起。
顧紅秩的心裏狠狠一顫,那不是她大姐的聲音?
“請恕小人無能,小人竟無法體察三姑娘身上的病症。從脈象上看,也頗為詭異蹊蹺,竟像是不足之症。”
“可三妹自幼體態安康,從未有過什麼不足之症。”
顧紅秩的聽覺越來越清晰,她一字不差地聽著這段對話。
剛才長姐說她是落水著涼,但她可是隆冬臘月天在室外跪了一天一夜,而那之前她因為流產就已經被掏空了身體,關落水著涼什麼事?長姐為何要編這個理由?
顧紅秩有太多想問的,急切地擺脫掉了頭腦深處的睡意,緩緩睜開眼。
“三姑娘醒了!”
一個頭梳雙髻戴銀耳環的小丫頭看到她睜眼,驚喜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