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慶六年,隆冬臘月。
朱老太太站在台階上,不怒自威,身後的匾額上寫著先帝禦賜的三個大字,禧福堂。這三個字由恣意豪情的狂草寫成,筆意流轉間道盡朱府的榮華富貴。
顧紅秩跪在地上,布裙荊釵。
“孫媳在您門外跪了一天一夜,隻求您托人去求宮中的掌印大太監夏公公,請他帶出我二姐的家書。若是奶奶願意幫這個忙,那孫媳今後給您做牛做馬也要償還您的恩情。”
老太太無動於衷地冷笑出聲:
“宮中早就傳出消息,你二姐宸貴妃馬上就要被聖上貶為庶人關進冷宮。這會兒你讓我去向夏公公求情是安的什麼心,想讓我們朱家也跟著倒黴?”
聞言,顧紅秩的瞳孔緊縮,她沒想到一向疼愛她的朱老太太此刻竟是如此絕情。
“你想跪就跪,沒人憐惜。”
說完之後,老太太轉身回堂,跟在她身邊伺候的人也都走了個幹淨,沒有任何人為顧紅秩說話。
“別跪了。”
身披大紅織錦帶毛鬥篷的楚氏不知何時走來,她手裏揣著暖爐,嘴角仍舊噙著與往昔無異的淡笑。她妝容素雅,臉上還是那副與世無爭的神情,說出來的話卻像在用刀尖剮顧紅秩的心頭肉,字字誅心。
“這麼冷的天,你再多跪幾個時辰,這雙腿就徹底廢了。”
顧紅秩卻是垂下眼眉,繼續跪著,一動不動。
楚氏將手裏的暖爐交給一旁伺候的丫鬟,微微彎下腰,用保養得極好青蔥似的手指抬起顧紅秩的下巴。
“不僅老太太不會幫你,夫君更不會護你。夫君他若真想護你,怎麼會趕在宮裏傳出風聲時向聖上請旨去濟南賑災?朱家是皇後的親族,你二姐宸貴妃被軟禁在沁華宮,又恰逢沈太傅帶著門下學生上奏參你們顧家,這裏麵會沒有皇後和朱家的手筆?”
楚氏眼裏含笑,嫣然雅度。
聞言,顧紅秩心頭悲慟,情急之下五臟六腑都要滲出血來。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顧紅秩渾身止不住地顫栗起來,牙關咯咯作響。
“阿易馬上就要從濟南回來,等他回來,我要見他問清楚——”
說完,顧紅秩用盡渾身力氣想要站起身,卻因為膝蓋使不上勁頭朝下摔在雪地上,好不狼狽。楚氏看到她連翻身都費事卻還是不肯放棄希望的模樣,眼裏的笑意淡去。
“來人,把三少奶奶帶回南苑。”
幾個仆婦上來,但顧紅秩卻死命地掙紮,“不,我不回南苑。阿易他回府後定要來榮禧堂見過老太太請安,我就在這裏等他!”
她要親耳聽朱行易對她說,他沒有騙她。
大概人在極度悲痛下,爆發出的力量都是無窮的。楚氏和繡荷聯手竟一時都掙不動跪了一天一夜的顧紅秩,隻能冷聲嗬道,“看在我們當了一年多姐妹的份上,我勸你不要自取其辱。”
“姐妹?”
顧紅秩紅了眼,她望著楚氏,姣好的麵容上浮現出深沉的嘲弄和悲哀,“我是安國公府嫡出的三小姐,是朱行易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正妻,是朱府的少奶奶,你一個他養的外室有何臉麵和我稱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