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猜疑,卻不敢問,譚鋒依然不叫人跟隨,於得祿無奈,隻好點了兩個小太監,讓他們在後麵跟著。
譚鋒心情飛揚,腳步也就格外輕快,全沒了平日裏做皇帝時的穩重深沉。來到照月軒院門外,竟還貓起腰,如同捉迷藏的孩童般躡手躡腳靠近大門,還往後擺了擺手,示意於得祿也如自己一般,不許驚動了人。
於得祿無奈,主仆兩個跟做賊似得進了院子,結果一進去,就對上一張驚愕的大臉,嘴巴張得能裝下一個雞蛋,可以由此推測,對方本來是要大喝一聲,但因為及時看清了來人的模樣,所以這一聲就沒喊出來。
頭一次淘氣就被抓了現形,尤其還是被一個奴才看見,這讓譚鋒也有些臊眉耷眼的。不過誰讓人家是皇帝呢?皇帝的淘氣,那能叫淘氣嗎?於是立刻挺直身形,拿出皇帝的威嚴氣派,沉聲道:“你們小主在做什麼呢?”
“沒......沒幹什麼啊。”
薑德海不知道皇帝來意,剛才那模樣,明擺著是要來暗中觀察的,卻不知這對小主是有利還是有害,因便含含糊糊答了一句。
哪知話音剛落,就聽屋裏一陣大笑聲傳來,伴隨著寧溪月的大叫聲:“不許賴,貼紙條貼紙條,這把鬆子兒是我的了。”
譚鋒:......
薑德海:......
“沒幹什麼?”譚鋒看向薑德海:“這玩得挺瘋啊,門窗緊閉,聲音都傳了出來。而且聽這話,我怎麼覺著很像是在聚眾賭博呢?”
管事太監“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哭喪著臉道:“奴才半天沒進屋伺候,所以不知道,那個......我們小主隻是性子活潑了些,皇上......”
“行了行了,用得著你為她開脫嗎?我又沒說要把她怎麼樣。”
譚鋒冷哼一聲,心想行啊,這女人果然不簡單,才來幾天啊,一個注定不會受寵的小主,竟然就叫底下人死心塌地了。
見譚鋒輕悄悄往前走,於得祿便對薑德海道:“你悄悄兒的,別出聲,皇上隻是看看小主在做什麼,不用疑神疑鬼的。”
“哎哎哎......”薑德海伸手用袖子擦了擦額頭,大冬天的,他額上竟然出了一層豆大的汗珠子。
寧溪月在做什麼?其實真沒做什麼,就是和秋桂春草清霜三個女孩兒玩抓骨子呢。她可是此道高手,這才玩了小半個時辰,三個宮女的臉上已經貼滿了紙條,她自己額頭上也貼了兩條。
“小主,快用膳了,您也該收手了,這萬一皇上再過來,看見可不得了。”
“怎麼可能?”寧溪月滿不在乎的一把抓起骨子,將其中一個向上一拋,又在落下的骨子裏眼疾手快抓起兩個正凹,一麵嘻嘻笑道:“素雲,你還沒認清形勢?我就是個注定進冷宮或者被賜死的炮灰,不趁著這時候還有條件吃喝玩樂起勁兒的快活一番,難道要等......”
聲音戛然而止,寧溪月還保持著嘴巴說“等”字的那個微微張開的口型,她看著施施然走進門的譚鋒,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貨到底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要不要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出現啊?
“等什麼?說啊。”
譚鋒目光如刀,緊緊盯著寧溪月。
“呃......我如果說是在等晚飯,皇上會相信嗎?”寧溪月不動聲色收拾著桌上那副骨子,一邊可憐巴巴地問,想試探皇上給不給她狡辯的餘地。
“嗬嗬!騙朕嗎?你可好好想清楚了,騙朕的話,那不是普通的騙人,是欺君之罪。”
譚鋒來到寧溪月麵前,冷笑著看她。
很好,看來皇上是不打算讓我狡辯了。真是,要不要這麼小心眼啊,你是皇帝,就裝裝糊塗能怎樣?鄭板橋說過,難得糊塗,裝糊塗也是一門人生哲學,需要大智慧大勇氣的,難道你很喜歡慧眼如炬高處不勝寒的滋味?
心裏腹誹著,寧溪月深吸口氣,眼珠骨碌碌轉著,想怎麼樣才能把自己剛剛大逆不道的話給圓回來。
但轉了沒兩下,就看到譚鋒宛如等著看笑話的表情。嘴角微彎,含著輕蔑譏誚的笑意真是怎麼看怎麼討厭,越好看的人做出這種表情就越討厭。
好,豁出去了,有什麼不能說?難道這些不是事實?
剛想豁出去,轉念一想:不行啊,兩世為人,別的不懂,可有些事心中明白,卻隻能心照不宣,決不能大實話往外蹦,這個道理還不懂嗎?尤其眼前這人是皇帝,你想和他玩置之死地而後生?不好意思,他一指頭就能把你摁死在泥裏。
譚鋒就見那雙水靈靈的眼睛波光閃動情緒變幻,此時怒氣漸消,心中便生出幾絲趣味來,再想想寧溪月似實誠又似狡猾的性情,這趣味最終又變成期待。他很想知道在這樣被自己抓了現形的情況下,這女人還有沒有可能為她自己開脫?她要用什麼借口?
“那個......皇上,可以借一步說話嗎?”
最終理智占了上風,寧溪月終究不敢用自己這顆小雞蛋去碰譚鋒的大石頭,咽了下口水,換個方向繼續小心翼翼的試探。
譚鋒用關愛智障般的眼神看她一眼,輕輕一揮衣袖:“都退下。”
“是。”屋裏跪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的太監宮女如蒙大赦,齊齊答應一聲,魚貫而出。
寧溪月:......
譚鋒:“還用得著借一步說話嗎?”
寧溪月:......
不是智商上的碾壓,絕不是。隻是他占據絕對高位,本姑娘的生殺大權在他手中,處於絕對弱勢地位,所以心亂如麻當局者迷關心則亂......
“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譚鋒的話打斷寧溪月的心理活動,他走到座位上坐下,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桌子,眉頭一皺:“怎麼?朕過來了,就連杯茶都沒有?”
這是給自己一個服侍的機會?
寧溪月這一刻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立刻意會到皇帝陛下的意思,於是連忙親自倒了茶,捧到譚鋒麵前,柔聲笑道:“皇上請用。”
“什麼鬼東西?你就從茶壺裏倒那種大碗茶招待朕?”
譚鋒眉頭皺得更緊,讓寧溪月很想把一杯茶都潑到他臉上去:愛喝不喝,挑三揀四的,你以為你是皇帝老兒......好吧,人家真是皇帝來的,雖然和老兒二字邊都沾不上。
“湊合著喝吧。”
沒好氣咕噥一句,寧溪月也坐到皇帝對麵,正想著這一茬是不是就此揭過的時候,就聽譚鋒悠悠道:“現在可以說了,你就是個什麼?炮灰?什麼意思?進冷宮和被賜死又是什麼意思?你想替朕做主?”
我不是烏鴉嘴,我明明就是顆烏鴉心。
寧溪月心裏淚流滿麵:“皇上,咱能忘了這茬兒嗎?”
“你說呢?”譚鋒啜了口茶,似笑非笑地表情告訴寧溪月沒門兒。
寧溪月:她想揍人怎麼辦?眼前這是皇帝嗎?這根本就是個拉仇恨的騎士啊,然而悲哀的是,自己不是BOSS。
譚鋒放下茶杯,雙眼灼灼盯著眼前的女人,一字一字道:“到底是什麼會讓你有這種想法?說!”
我去欺人太甚了啊!
寧溪月在心裏拍案而起。皇帝陛下步步緊逼,壓根兒不給她虛與委蛇的機會,這是想要一個賜死她的理由嗎?
士可殺不可辱,你想要理由是不是?好,我就給你,反正姐從進宮那天起,就隨時做好了慷慨就義的準備。努力存活,活不下去時,便決然赴死。
一念及此,寧溪月心底勇氣陡生,抬起頭直視著譚鋒高深莫測的目光,沉聲道:“我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皇上您心裏沒數嗎?我姿色平平,更沒有什麼端莊賢淑溫婉的名聲,皇上叫我進宮顯然也不是給各宮娘娘做榜樣的,那到底是為什麼呢?”
沉默,令人壓抑的沉默。
好一會兒,屋子裏靜的落針可聞,然後譚鋒就將微微探出的身子慢慢坐直,哂笑道:“所以在你心裏,你覺著朕宣你進宮,是為了報複你父親的?”
“我可沒這麼說,這是皇上您說的。”
寧溪月也坐直身子,漫不經心的回道,一麵心想著皇上到底會采用什麼方法賜死我呢?白綾?毒酒?鶴頂紅嗎?聽說那玩意兒見血封喉,死的應該很痛快,可千萬別給牽機毒,太遭罪了。
“所以你這些話,是怨懟?”
正琢磨著,忽聽譚鋒悠悠問了一句,寧溪月一愣,扭頭看著表情悠然的皇帝陛下,眨巴眨巴眼睛,心想有意思嗎?有必要嗎?都要賜死了,還搞問卷調查?
“如果皇上是想快刀斬亂麻,立刻就賜死我,省得我在這後宮裏礙您的眼,那我這就是怨懟,現成的借口,是不?皇上您看我多體貼啊,把理由都給您找好了。”
譚鋒忍不住一笑,接著又板起臉道:“行了,別貧嘴了,朕問你,若我不想立刻賜死你呢?”
“那您是想鈍刀子割肉?”寧溪月眼睛一亮,王八蛋才願意立刻死呢。雖然人終有一死,但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