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並不知道,他的姲姲已經拋下他離開了。
他急切地握住我的肩膀:“那你想要的是什麼?即使是天上的日月星辰,朕也會派人替你摘下來!”
看著九五至尊的皇帝,對著一個早已不是自己枕邊人的皮囊緊張不已。
我愴然一笑,一點點掰開他的手。
我想要阿爹阿娘的笑容,想要疼愛我的哥哥,年少時放在我掌心的竹蜻蜓......想要回我的十年青春。
可誰能來償還?
現在,我隻想逃離這個深宮了此殘生。
“民女隻願無拘無束,沂水弦歌,並不想囚困於宮牆大院之間,在這裏我永遠不會快樂,還望陛下成全。”
“民女?”
他聲音陡然變冷,像是失望至極。
“姲姲,是你跟朕說過,要一生一世一雙人,人艱不拆的,如今你倒要食言了嗎?”
縱使受過那個穿越者所謂“自由思想”的影響,楚珩到底也是皇帝,有不可侵犯的威嚴。
得知我心如死灰,他也絕不肯給我逃離皇宮的機會。
他冷冷道:“朕說你是孟姲,你就是孟姲,世上再無許冬青,來人呐,貴妃言行無狀,著禁足承乾宮,非召不得出!”
帝王慍怒,拂袖而去,順便帶起的還有笨重的宮門和四角四方的藍天。
沒有一絲風能吹進。
我仰起頭,望著陌生的世界,腦海中卻滿是十六歲時的記憶。
他和孟姲,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企圖扼住我的靈魂,殺死那個叫許冬青的少女。
那日過後,楚珩以為我移情別戀,徹底封魔,下令把我宮裏的侍衛全部處以了宮刑。
再次召我時,他笑著掐起了我的下巴,在看到我依舊古井無波的眼眸後,笑容徹底凍住。
半晌,他嘴唇哆嗦,咬牙道:
“朕知道了,你一定是還想著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
我被禁足在宮中,封鎖消息,什麼都不知道,難道說孟姲在此之前還與其他男人有過糾葛?
楚珩見我沒有反應,以為我默認,紅著眼吼道:
“果然是他。你當時告訴朕,那些青梅竹馬都是往事,你早已把他當作哥哥看待,朕還賞了他一個職位......原來都是誆騙朕的!”
直到楚珩下令,將一個九品司書押到了暴室,逼我過去相見。
潮濕陰暗的大牢內,一個清俊的男子被綁在絞刑架上。
我終於看清了那人血跡斑斑的臉龐——正是我的竹馬陸詹言。
這是我回來以後第一次見到他,沒想到陸詹言還活著。
為了表示羞辱,楚珩讓人當著我的麵鞭打他。
雨點般的鞭子,密密地落在他苦竹一般薄而韌的肩膀上。
我哭著向楚珩求饒,十年滄海桑田,陸詹言是我在這個世上,與過去唯一的羈絆。
我不能讓他死。
可我的反應隻加劇了楚珩的憤怒,他冷哼一聲,竟叫來了慎刑司的嬤嬤,當著我的麵奸汙了陸詹言!
我幾乎哭得撕心裂肺,心也痛得發緊。
陸郎,陸郎,你我究竟造了什麼孽,何至於此......
事後,楚珩背過手,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們,語出譏諷:
“姲姲,現在你心心念念的少年郎,也已經不再幹淨了,你想清楚,是要為了他離宮,還是留下來好好服侍朕。”
“明日午時之前,朕在勤政殿等你的答案。”
說罷他便拂袖離去,明黃色的龍袍瞬息間隱去,唯餘下牢獄內的一片灰暗。
片刻過後,陸詹言抬起眼,他的眼眸依然溫柔瀲灩,沙啞的嗓音輕喚了聲:
“冬青。”
腦海中立刻清晰地浮現起,十六歲時他小心翼翼放在我手心的螢火,淚水也滾滾湧出。
我緊緊抱住他,卻聽到他附在我耳邊,悄聲說:“冬青,你回來了。”
“你知道是我?”
陸詹言隻是溫和地笑,身上縱橫的傷痕還在汨汨流血,聲音微顫。
“我與你一同長大,怎會不了解你?我知道這些年,在你身體裏的那個人不是你,真正愛一個人,會對她的一切都無比熟悉。”
“可是今天一見到你,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
那一刻,我終究沒有繃住,所有堅強和冷靜在唯一親近之人麵前驟然崩塌。
如果不出意外,我本會和陸詹言成親。
和我“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男子,是世上最好的男兒,卻因為我飽受淩辱。
那穿越者是何人?憑什麼可以橫空出世,奪人所愛。
如果這便是所謂天道輪回,我不服!
陸詹言強撐著對我說:
“冬青,你聽著,無論發生了什麼,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自幼無父無母,此生唯一所盼,就是護你平安。”
看到氣息奄奄的竹馬,我終於豁然醒悟,擦幹了淚水,默默站起身。
是啊,以我們現在的處境,沒有任何退路可以選擇。
隻有拿到了權力,才能活下去,才能保護我唯一在乎的人活下去。
皇上對孟姲有情,對這副軀殼餘情未了。
我要扮演楚珩最初的愛人,利用他的寵愛,斬斷那穿越者造下的孽緣。
“陸詹言,我們一定都要活著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