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一起逃亡的母妃將我推出宮門。
門外有等候多時的馬車,我被黑衣男子帶走,失去意識前,我聽見母妃同我說:“走啊暮寧,永遠不要回來!”
漫天的火光燃盡整個宮殿,四處都是宮女太監們不斷的哀嚎和尖叫,我不敢回頭,一個勁兒一個勁兒的往前跑......
直到從夢裏驚醒,我才驚覺又淚流滿麵。
自那日宮變已經過去五年餘,這五年來的日日夜夜我未曾有一晚能安眠。母妃的死曆曆在目,父皇與皇兄被圍剿在大殿慘不忍睹,整個薑氏最終隻剩下我一人。
有人推門進來,是顧於。
那日救我的,前朝指揮史,當朝大將軍顧於。
外麵漆黑一片,我自床上起身,淡淡問他,“有消息了?”
顧於應了聲嗯,又將一賬本遞給我。
“奉命查貪汙案的是齊安王,這是關鍵證據。
“我已留了線索,不出意外,明日他便會到煙雨樓。”
“齊安王——容謹?”我下意識的重複這個名號,故人的臉一閃而過。
似乎是知道了我在想什麼,顧於的視線冷冷掃過來:“公主殿下,希望您不要忘記了我們的計劃。”
“知道了。”
我點點頭,又看著顧於。眼前這個救我逃出生天的人,卻是父皇早就埋下的複國種子。
薑國九十四年冬,容國自南邊崛起,吞滅六國建立容朝,薑國是最後一個淪陷的國家。
父皇早有準備,秘密培養了一支軍隊養在南疆,又授命於顧於,保留薑國最後的國力和血脈,伺機複國。
而我自宮中逃出的這五年裏,成功掌管父皇留下的地下情報組織煙雨樓,明麵上做著酒館青樓的生意,實際上連通著地下黑市賣賣和各種消息渠道。
接近容國皇室,是我們複國的第一步。
隻是沒想到,竟然是從容謹開始。
不出顧於所料,第二日我便在密室裏撞見偷賬本的容謹。
容謹見到我,有一瞬間的怔愣:“是你嗎?寧兒?”
我蹙眉:“閣下在說什麼?凡是拿了我煙雨樓東西的人,要麼留錢,要麼留命。”
我冷冷同他道,並拔劍向前。
“薑暮寧。”容謹不慌不忙的退後,卻直視著我喊我的名字,“你知不知道這五年我一直在找你。”
他的話被我的招式打斷,一直將他逼到牆角,劍尖停在他麵前的時候,我冷冷同他道:“我不是你的口中人,也不明你口中事。我隻要你交出賬本。”
我看著他,他也正在審視著我。
突然,容謹反手奪下我的劍,我剛想奪回,後頸就挨了他的手刀,再無意識。
再睜眼還是在房間裏,顧於正守在我床邊看著我。
“如何?”顧於扶我起身,又拿熱毛巾敷在我後頸上。
我扶著脖子起身,總還有些隱隱作痛:“一切順利。按計劃容謹拿走了賬本,會立刻著手調查我,你這邊多多留意,務必保證我的背景萬無一失。”
顧於卻皺著眉:“我是問你身體如何。”
我頓了頓,才道:“無礙。”
說完我才又反應過來:“密信送到了嗎?”
他點頭,卻沒有回答。隻是抬手替我把脈,微涼的指尖落在我的手腕上,直到探了我的脈,皺著的眉頭才算展開。
外麵忽然傳來闖門聲,顧於起身看著我,隻道一句萬事小心,便翻窗消失在夜色裏。
我還沒來得及下樓,門就被官兵踹開。
“煙雨樓涉及江州貪汙案,請江小姐跟我們回一趟審訊衙門。”
被帶入審訊衙門時,天不過蒙蒙亮。
“江州刺史貪汙上千兩贓銀,其中五百兩進了你煙雨樓,而本案的關鍵證物,也從你煙雨樓尋來,你與江州刺史,是何關係?”
審訊的大人坐在高堂之上,我跪在大堂中央。
“什麼五百兩,我根本不知,至於我與江大人,他算是我煙雨樓的常客。我煙雨樓開門做生意,從不透露客人隱私!”
我話音剛落,突兀挨了一鞭子。
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低低弓著腰。
“放肆!公堂之上!何談隱私!”審訊大人怒喝一聲,又有鞭子落在我身上。
那鞭子浸了鹽水,皮開肉綻間,刺痛我整個後背。
“江州刺史案,煙雨樓窩藏贓物,定罪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你若交代,便可少受些苦,如若不然,你便硬氣到地府與江州刺史說道說道!
“本官再問你一次,五百兩贓銀去向何處?賬本為何又為何會在煙雨樓?”
行刑的人又是狠狠兩鞭子打下來,我已是靠手臂虛虛撐著,才勉強沒有倒下。
“我不知。”
我抬頭看著那審訊官,硬撐著挺直脊背。
那審訊大人的臉色愈發不好看,又示意行刑。
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我撐著身子回頭,看到容謹手裏緊緊握著那根鞭子,臉色沉得可怕。
為首者忙走出來跪下:“下官參見齊安王殿下。”
容謹將鞭子狠狠甩到地上,又從懷裏拿出賬本:“李大人好本事,江州刺史案的贓物賬本乃本王自江州帶回,本王還沒有發話,你哪裏聽來的信,將人打成這副模樣?”
李大人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愣住:“殿下......您親入煙雨樓取賬本,打傷煙雨樓掌櫃之事,早有密信送來。不是您示意下官著手抓人的嗎?”
“荒唐!”容謹的臉色愈發陰沉,漠然掃視一圈眾人,才又道,“本王從未送過任何密信,信上之事更是子虛烏有!”
我看著他,卻有些失神。
突兀想起幼時,我還是薑國公主的時候,在容國求學的那一年。忘記是得罪了哪位貴族小姐,她將我推下水去,又偏偏同其他人道我是自己跳的。
那時容謹已是少年,他自人群裏中出來,也是說了一句荒唐。
他替我解釋,溫柔的將我抱起來,帶我離開。
那也是我第一次見他。
......
一直到容謹將我抱到馬車上,我才抬眸看他:“為何救我?”
“因為你是薑暮寧。”容謹如是說。
我愣了一下,才同他道:“我不是。”
“我不信這個世界上有一模一樣的人。”他握著我的手,語氣卻是難掩的失落,“寧兒,你不認我,是因為我姓容嗎?”
我用力將手抽他手中抽出,卻因扯到傷口,疼得臉色更加蒼白:“齊安王殿下,我不是你口中那位薑暮寧。
“你調查江州刺史這麼久,你應該知道他有個私生女。今日你到煙雨樓,取走的賬本上也確實有那五百兩贓銀的去向。
“賬本為何會在煙雨樓,我又是誰,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我的一字一句敲打著容謹的心,我再看向他時,他的眸光已經漸漸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審視,是懷疑,是不甘。
有太多情緒在他的眼眸裏翻湧,他卻沒有再說一句話。
“謝謝你救我,但很抱歉,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別過頭去,沒有再看他。
但心裏卻有些泛酸,強撐著平靜的同他道:“我是江州刺史的私生女,煙雨樓的掌櫃——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