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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在醫院醒來。

一個陌生男人抱住我,“老婆,你終於醒了!”

我老公不是他。

我記得,昏迷前有人握著刀揚言要殺我。這個陌生男人靠近我,想做什麼?

我跌跌撞撞逃出病房。

外麵躁亂無比,我把自己關進衛生間。

轉身時,偌大的鏡子映出了我。

我驚訝地捂住嘴。

鏡中人和我的動作完全一致。

可是她,卻長著另一張臉。

1

“你得了人麵失認症,俗稱臉盲症。”

醫生拿著我的腦部CT片,滔滔不絕地說,“五個小時前,你的頭部遭受了重創,耳後方的顳葉和大腦後部的枕葉受到不同程度的損傷,導致你無法辨認人臉。”

“你感覺周圍人全部長著同一張臉,且不斷地變換著長相,那說明你的情況非常嚴重。”

“那該怎麼辦?”自稱我丈夫的男人焦急地詢問。

醫生搖了搖頭,“我們沒有更好的辦法,這需要時間,還要看造化。”

“老婆別怕,不管怎麼樣,我始終都會在你身邊。”男人握緊了我的手。

我淩亂的心情終於平複下來,相信他就是我的老公梁思樺。

“老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昨晚墜海之前,你到底都經曆了什麼?”

我陷入了回憶。

2

蘇暖是我閨蜜,本市有名的富二代。

昨天是她的三十歲生日。

她開來一輛豪華遊艇,闊請兩百號人到海上遊玩。

我和我丈夫梁思樺就在這兩百號人之中。

遊艇從東岸開到西岸,最後停在了西岸的沙灘邊上。

蘇暖的個性不拘小節,她大方邀請西岸的遊客,到她的遊艇上玩耍。

一時間,遊艇上擠滿了陌生人,他們唱歌跳舞,就連我的丈夫都玩嗨了。

我是個安靜內向的人,不太適應這種環境。

我悄悄端著一杯雞尾酒,來到甲板上透氣。

右後方的角落,突然傳來男女調情的聲響。

我頓覺尷尬,打算悄悄撤退,卻聽到了蘇暖的聲音,“小帥哥,快讓我瞧瞧你的八塊腹肌......”

原來角落裏的女主角是蘇暖啊,我會心一笑,接著就聽“噗呲”一聲。

蘇暖重重地栽倒在地,她的眼睛直勾勾看著我,而她的喉管,已經被人割斷!

甲板昏暗的燈光下,一個男人趴在蘇暖身上。

我嚇得捂緊了嘴,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可我那該死的手機,偏偏在這個時候響起。

男人“唰”地抬起頭,像野獸一般狠狠地盯著我。

我看見了他的臉。

我嚇得轉身就跑。

那男人快步追上來,我沒跑過他,被他薅住了頭發。

他右手攥著把血淋淋的刀子,就抵在我頸間,“蠢女人,去死吧!”

眼看刀子即將揮下,我本能地咬住他的手。

他吃痛,刀從他的手裏掉下去。

男人氣急敗壞,抓起我的頭,直接撞向一旁的護欄。

連砸三下,我兜裏的錢包被甩飛,手機也掉了出去。

在他第四次傷害我時,我鉚足了力氣踹向他,也因為慣性作用,我一頭栽進了深不見底的大海裏。

在我直線墜落的那幾秒鐘裏,我死死瞪著甲板上的那個人。

他的臉龐,卻逐漸地被海水所模糊。

“薄小姐,有人找你。”

3

一群穿著警服,卻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走進了我的病房。

“你就是薄霧?”高個子的警察打量我一眼,拿出紙筆記錄,“你是昨晚凶殺現場的唯一目擊者,聽說你還是死者蘇暖的好友?”

我點了下頭,驚魂未定地問,“凶手抓到了嗎?”

“殺害蘇暖的,是個連環殺手。在本市已作案多起,他的特點就是,隻對女人下手,並且每次都是劃破女人的喉嚨,再對其進行奸汙。”

“我們懷疑他有戀屍的癖好,並且他十分仔細狡猾,沒留下任何有用的線索,等我們趕到遊艇時,他早已經趁亂逃走。”

也就是說,凶手現在仍然逍遙法外?

“薄霧,你現在的處境相當危險。”

“以我們對凶手的了解,他是典型的反社會性人格,這類人睚眥必報。所以你必須為我們提供關鍵性線索,助我們早日緝拿他,你才能徹底地從噩夢當中解脫。”

我不禁想起了我掉落的錢包和手機。

錢包裏有我的身份證。

身份證上有我的詳細住址。

難道,我會成為凶手下一個殺害的目標?

4

“你是唯一見過凶手長相的人。”

高個警察循循善誘,“你告訴我,凶手長什麼樣子?”

我努力回憶當晚的那張臉。

可海水很快將我吞沒,我也隻剩下了對深海的恐懼。

我越是努力往回想,就有無數張臉龐從我麵前閃過。

我捕捉不到那最關鍵的一張,我甚至開始劇烈喘息。

“警察先生,我描述不出來,我沒有辦法辨認凶手。”

聽到我顫抖的話音,高個警察猛地扔下紙筆,撲向了我。

“你的朋友是第十二個!已經死了十二個人了,難道你還希望有女性繼續受害嗎?”

他死死抓住我的衣領,“薄霧,隻有你!隻有你才能解救這些女性同胞!”

“你放開我!”我哭著說,“我生病了!我認不出任何人的臉了!”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我老婆受到了嚴重創傷,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待她!”我身旁的男人匆匆將我護到了身後。

高個警察深吸一口氣,“總之你這段時間千萬小心,想到任何線索,及時和我取得聯係。”

他給我留下一張紙條:顧創,後麵是他的手機號碼。

5

我不想當救世主,我就是個普通老百姓。

在這件事發生前,我從未想過自己會和連環殺手扯上什麼關聯。

不久之後,我出了院,恢複了往日的生活和工作。

可是我低估了我的病帶給我的影響。

在我第十二次認錯班級學生後,我被校長領進了辦公室。

“你可是我們中學最優秀的講師,上半年還拿了優秀教師獎,可你最近是怎麼了?我頻頻接到家長對你的投訴!”

我很頭疼。因為班上學生在我看來,全部長得一樣,我很難分辨他們。

“校長,前陣子我的頭受到撞擊,導致我患上了臉盲症,我已經在努力克服......”

“不必了。”校長打斷我,“既然你生病了,就回去好好治病,你以後不用再來了。”

我灰溜溜地離開學校,往家走。

一眼望去,整條街上的人皆長得一模一樣。

我感到強烈的窒息,頭陣陣發沉,人就這麼栽倒下去。

突然,一隻大手將我扶住,“女士,還好嗎?”

“謝謝。”我剛擦去頭上的虛汗,就望見了他的手。

和凶手的手一樣細長,最主要的是,他也有大拇指外翻的跡象。

他握著我的肩膀,和凶手當時握刀的姿勢一模一樣。

我渾身頓時冒出森森的冷意,難道凶手一直都在跟蹤我?

6

我躲進角落,一邊盯著他,一邊悄悄地給顧創打電話。

顧創表示他很快就到。可我就眨個眼的功夫,那人竟憑空消失不見了。

我發了瘋似地在整條街上尋找,我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在死死盯著我。

那種不安全感,隨時隨地會被人割喉的恐懼,快把我折磨瘋了!

“薄小姐。”一雙手落到我肩上,將我從地上扶起來,“你看上去不太好,先喝杯水,冷靜一下。”

來者穿著警服,個子挺高,應該就是顧創了。

雖然我放跑了目標,但也讓顧創相信,我是真的生病了。

“我們通過調查遊艇的監控發現,當日遊艇上不止兩百人,排找的難度巨大,不過,倒有一重要發現。”

“凶手在甲板被海水浸染的邊緣,留下了一枚腳印。”

顧創將腳印照片亮給我看時,我嚇了一跳。

鞋底的圖案是AF1獨特的兩圓圈設計。

我老公正有一雙AF1,我今早還見他穿出門了。

“經過估算,這人大概42號腳,鞋底外側磨損較嚴重,說明他走路有些外八字。”

這些特征全跟我的老公吻合上了。

我沒把心中的疑慮告訴給顧創,或許,這僅僅隻是個巧合。

7

我回到家中,我老公一如既往地在廚房為我做飯。

今天的他,在我眼中又幻變成了另一張臉。

“老婆,我送你個禮物。”

他將一部全新的蘋果手機,交到了我手上,“你從前的手機丟了,我新買了一部送給你。”

我心裏咯噔一下,“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丟了?我沒告訴給任何人。”

他神秘一笑,“因為當晚給你打電話的人就是我。”

“你沒接電話,我再打過去,提示關機。說明手機不在你的手裏。”

我雖然相信了他的措辭,可卻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從這天起,我每晚重複做著同一個噩夢。

夢裏的我,每一次都死在了凶手的手上。

無論我怎麼做,似乎都逃不過最終被他割喉的命運。

我一次次在深夜裏被嚇醒,臉盲的程度也絲毫不見好轉。

我的生活,因為這一場慘案而變得一團糟糕。

8

我老公決定帶我去見見心理醫師。

那醫生是五十多歲的女性,她聽說了我的情況後,對我的遭遇深表同情,“薄女士,臉盲症不是病,而是你喪失了一些能力。”

“你得用積極的心態來麵對,難道你要一輩子活在這個陰影之中嗎?”

我哭著搖頭,“我被困住了。我認不出親人朋友,每晚我都跟不一樣的男人躺在同一張床上,這令我很苦惱。”

醫生遞給我兩張紙巾,“實質上,你可以通過細節來分辨一些人,靠做訓練慢慢恢複你的視覺能力。”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習慣,你可以去觀察他們,這是臉盲症賦予給你的新能力。”

9

我聽從醫生的建議,當晚便和朋友們去了街邊新開的酒吧。

我壓抑了太久,正好宣泄自己的情緒,順便觀察酒吧每一個人不同的特征。

正當我好不容易放鬆心情,和朋友們大侃特侃時,我放在桌上的新手機震了震。

我隨手撈起,就看到了一則觸目驚心的短信。

【嗨,今晚的海藍色裙子十分襯你。】

我下意識看向四周,人潮湧動,可每一個人都長得一樣,我實在無法分辨,是誰給我發了這則短信。

但是我可以肯定,給我發短信的,一定就是那個連環殺手。

他,就在這個酒吧裏!

而且,他正在看著我!

我淌了一身的冷汗,直接撥出短信的號碼。

隻要誰的手機響了,那麼誰就是凶手!

可惡的是,對方使用了虛擬號碼,我打不通。

我著急地回他短信:【你別躲了,我看見你了!】

【你不用威脅我。你已經認不出我了,不是嗎?】

我震驚不已。他甚至清楚我得了臉盲症,他到底是誰?

【真有意思,我第一次碰上這麼有趣的事。】

【薄霧,你看上去很好玩。而這場遊戲才剛剛開始,我會好好跟你玩到底的,期待你帶給我驚喜,祝你好運~】

10

該死的變態殺人狂!

我怒瞪挑釁意味十足的短信,氣得牙根直哆嗦。

同時我也意識到,原來我一直是凶手的掌中之物。

危險無處不在,我很可能隨時隨地喪命於他手裏。

驚慌之下,我聯係了顧創。

十五分鐘後,顧創趕了過來。

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長腿男人。

“薄霧,我向你介紹下,他是我的同事唐墨白。”

“我們在酒吧門口碰上了,就一塊過來分析案情。”

我心不在焉地朝他伸手,“唐警官,你好。”

當我目光上移,我突然驚愕地發現,顧創的臉今天沒有變換。

他仍保持著上次的長相。他是唯一一個,能夠被我辨認出來的人。

我震驚地捂住嘴,瞬間感覺我的病有救了!而顧創,正是我的救贖!

11

唐墨白自稱學過心理學,他積極地幫助我們分析那個變態殺人狂的作案心理。

“凶手的癖好,恰恰說明了他其實是個極度懦弱的人。”

“他不敢把自己的欲望敞露在活人麵前,隻能在人死之後宣泄自己的生理需求,也就是說,他從內心裏無法接受自己做過的事,這也是他為何邊做邊哭的原因。”

“我想他的童年一定遭受了非常慘痛的創傷,而除了見不得人的殺手身份,現實中,他應該是個自信又迷人的角色,這正是反社會性人格的重要特征。”

我猜測,“有沒有可能,凶手其實沒有反社會人格,他隻是單純地痛恨女性?”

唐墨白笑了笑,說,“或許吧。”

顧創調出酒吧監控,沒找到有用的線索,今晚又是白白折騰。

出於安全考量,顧創親自開車,把我送回了家。

“老婆,今天你見過心理醫生,情況好轉了嗎?”

老公在我的耳邊喋喋不休,“我希望你的病快點好,否則你總認不出我,好像我在你心裏,也不再是特別的存在了。”

我循聲看向他,今晚他的臉依舊變換不斷,我不忍心告訴他實情,扯起一抹笑道,“老公,經過醫生的開導,我現在能認出你了。”

“真的?”老公一臉驚喜,顯然當了真,“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好起來的!”

12

“我出門上班了,晚上帶你一塊參加我的同事聚餐。”

臨出門前,我老公像往常一樣,在我的額間烙下一吻。

我笑了笑,目光停留在他的領帶上,今天他係了條黑白色的領帶。

而我現在也隻能通過他每天係的領帶來辨認他。

聚餐的地方是一家鮮花餐廳,座無虛席。

我們入座後,燈光驟暗,駐唱歌手抱著吉他,緩緩登場。

一瞬間,四周的人我皆看不清了。

悠揚的歌聲伴隨掌聲,如雷似鼓,襲入我的腦袋。

我晃了晃頭,再睜眼,餐廳燈光已亮,我卻找不到我的老公了。

我衝出座位,發了瘋似地尋找戴著黑白領帶的男人。

終於在拐角的位置,我找到了倚靠在牆上的他。

“親愛的。”我盯著他脖間的領帶,長舒一口氣,“你怎麼跑到這來了,我找了你好久。”

說完,我情不自禁撲進了他懷裏,他也很配合地伸長手臂,抱著我。

突然,我瞥見又一個戴著黑白領帶的男子,從洗手間的方向走出來。

他看見了我,臉色兀地一沉,轉身便向外走。

我愣住了,趕忙放開這人,拔腿去追,“老公,你聽我解釋......”

“你不必解釋!你的病壓根就沒有好!”

他狠狠地甩開我扯住他衣角的手,“薄霧,我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我需要的是一個愛人,而不是一個每天把我當成陌生人的合租室友!”

“你不需要我,任何人都可以陪在你身邊!就像今天一樣!我們離婚吧!”

我深深地被震懾住,不敢相信,我最愛的老公竟然向我......提出了離婚?

我痛哭失聲,“老公,我不想離婚,求你別離開我!”

他沒有看我一眼,毫不猶豫地坐進車中,駕車離開。

13

朋友們得知我悲慘的遭遇,又將我帶來上次的那間酒吧。

夏美為我憤憤不平,“這說到底又不是你的錯,難道是你想這樣嗎?”

“梁思樺真不是個東西,在你最危難的時刻,他居然不陪在你身邊,還要跟你離婚。”

“果然,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

我悶不做聲,埋頭喝酒,她湊過來,悄悄說,“今晚酒吧裏的帥哥這麼多,你隨便物色一個!九點鐘方向,那個男人的翹臀怎麼樣?”

她推我一把,“薄霧,快動起來啊,我先上了!”

夏美迅速擠入人潮,消失不見了。

其他人將我拉進了舞池。

躁動的音樂下,我一陣陣感到心慌惡心。

我的目光四下亂撞,無意間看見,夏美被一個男人壓在牆上,兩人正在親熱。

男人背向我,他的身影讓我覺得眼熟,而下一秒,他毅然抽身。

被他壓在牆上的夏美,像個破碎的洋娃娃般,流著鮮血,栽倒下去。

“不......”我仿佛回到了目睹蘇暖慘死的那一天。

我不受控製朝著凶手飛奔,然而凶手卻早已逃之夭夭。

突如其來的凶殺,使得整間酒吧沸騰了。

大家驚慌失措逃竄,混亂之中,我的手機再一次震動。

還是上次的虛擬號碼。

短信內容就寥寥的九個字:薄霧,下一個,就是你了。

這是一種精神虐待,折磨得我近乎崩潰。

凶手不殺了我,反倒讓我沉淪進對死亡的恐懼之中。

我揪著頭發,蹲在地上哭泣,直到顧創趕來。

他又是和唐墨白一起來的,警方迅速包圍了整間酒吧。

顧創在檢查完夏美的死狀後,十分肯定,夏美的死,正是那位連環殺手所為。

夏美,是第十三位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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