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東方旭遣護衛薛林去置辦路上用度物品,甩掉跟在他身後戰戰戰兢兢恭維的縣令,隨意在街道上走著,打算找一家酒肆或茶館品一品當地風情。
他剛在一家酒樓要了一壺當地特產米酒,兩盤下酒小菜,便見那個他狠得咬牙切齒、賤嗖嗖又厚顏無恥的雲飛遙走進酒樓。
他強壓怒氣......他堂堂瑞王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與一個混仗東西一般見識?大將軍的威嚴和皇家的體麵還是要維持一下的。
眼見那無恥東西竟笑得賤賤地朝他走過來,他心中火氣登時竄起,身形一晃,長劍出鞘,直直刺向雲飛遙左胸。
哪知雲飛遙既不還手亦不躲避,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那麼瞧著他的劍尖抵上她的胸口,東方旭見狀急忙撤力,幸而他並未打算當真下殺手,隻用了五成內力,否則這般突然撤劍必受重傷不可。
“你為何不避?”劍尖依然抵在她左胸處,他冷冷地問。
雲飛遙抖開手中的白色汗巾,揚起手晃了晃,一本正經地道:“小的舉白旗投降,王爺要殺我這降兵嗎?”
東方旭聞言持劍的手一抖,一口老血險些吐出來,難以置信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著,這世上怎麼有如此不要臉之人?
他強行將喉頭那股甜意生生咽下,牙齒咬得隱隱作響。環視四周寂靜的酒客,咬牙再咬牙,終於還是理智占了上風,他緩緩收起長劍,冷沉著臉回到桌旁,一撩袍角坐下。
酒樓這才重新熱鬧起來。
雲飛遙走到他對麵,將白帕子小心放在桌上,以示“降兵”的誠意,朝他恭恭敬敬一揖:“昨日之事是小的無禮,小的在此給王爺賠罪啦,王爺心懷天下,想來自然不會與我這江湖鬥民一般見識。”
雲二公子是江湖鬥民?東方旭冷冷瞥她一眼,準備給自己倒酒,手尚未觸到酒壺,便被一雙手搶了先機。雲飛遙殷勤為他斟酒,東方旭大手蓋住酒杯,橫她一眼。
“王爺,男子漢大丈夫不拘小節,你我都是男人,並沒有什麼損失,何必如此在意?”雲飛遙略帶無辜和撒嬌的口氣道:“王爺就當是被蒼蠅踢了一腳,反正也沒什麼損失,就當是過眼雲煙,該散就讓它散了吧。”
東方旭抬眸看她,片刻,突然失笑,雲飛遙都不在意,自己又怕什麼?想是如此想,可心裏卻仍十分介意。他活到二十四歲,入伍之前,他是個毫無權勢的皇子,人人見他皆維持君臣之禮,敬而遠之。如今手握重兵,人們對他又是敬而懼之,何曾有人如此囂張的一而再地對他無禮?而且是這般無禮!
他將酒杯反扣桌上,拒絕她斟酒,冷冷道:“雲飛遙,不管你什麼目的,本王不想見你,滾——”
雲飛遙挑一下眉毛,無視他不客氣地逐客令,伸手取了一隻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在東方旭驚訝的目光下,淡定飲盡,道:“昨夜皇後娘娘派人給我送了一封信,嘿嘿,王爺不想知道麼?”
東方旭側目:“不想。”她既然來了,自然會千方百計說與他聽。
雲飛遙卻歎了一口氣,問道:“王爺需要侍讀嗎?”
東方旭微訝,跟著嘴角露出一抹了然笑意:“本王早過了需要侍讀的年紀。”
“王爺需要護衛嗎?”雲飛遙帶著囂張的笑容問。
“本王有薛林足矣。”
雲飛遙作煩惱狀:“可是皇後娘娘向皇上給小的謀了個職位,便是太子侍讀。請問王爺,聽到這個消息,你有何感想啊?”
東方旭不語,太子二十又五,根本不需要侍讀,不過是皇後給太子尋得一脈支持勢力。雲飛遙一旦入職太子侍讀,便正式代表雲家站在了太子一邊。而雲飛遙之所以不顧死活地來找他,無非是知道父皇對雲家心病,一旦被父皇認定選邊站,雲家傾覆便指日可待。她是想借他的手攪混此事。
然而,他和她並無交情,隻有輕侮之恨,她竟敢來借東風,實出他意料之外。
雲飛遙並不在意他的態度,似乎隻要說了,目的便達到了。反而嬉皮笑臉地道:“聽說王爺年過二十四,仍無妻妾,小的出身尚可,相貌俊美,願自薦枕邊,王爺可願意啊?”就算是明目張膽借東風,她也喜歡看這位俊美冷清、傲視天下尤其是瞧不起她的王爺被她氣得抓狂的模樣。
東方旭死死盯著她,努力控製自己不將手裏的筷子插進她腦袋。誰說這個雲飛遙隻是風流紈絝的?風流是事實,說話夠無恥,但也夠聰明!
她東拉西扯地對他說這些無恥瘋話,不過是在故意激怒他。她深知他和太子素來水火不容,若他不想太子得雲家支持,不想在朝中見到她,他大可將太子侍讀一職攪混。而他也確實想這麼做,便如太子千方百計的打壓他一般,她赤祼祼來借東風的目的達到了。
“雲飛遙,你是本王生平所見最無恥之人。”
雲飛遙起身,抱拳一揖:“王爺謬讚。”
“啪——”東方旭手裏捏的竹筷因他力道未控製好被生生折斷,他心裏翻來覆去隻有一句話,人若不要臉則天下無敵!
“你聽不出本王在罵你嗎?”東方旭毫不客氣地拆掉她自搭的台階。
雲飛遙嘿嘿一笑:“有道是不能流芳百世也要遺臭萬年,既然是最無恥的人那大概會遺臭個幾十年吧,這也是王爺對小的能力的肯定。”
東方旭:“......”
他沉默,他平生閱盡忠奸之臣,看盡世態炎涼,看慣生死別離,沒想到竟對一個雲飛遙無可奈何。這個混賬不知天高地厚,連他都敢調戲,在他恨不得要將她一劍刺死時,她又嬉皮笑臉地示好,害他砍人的長劍舉了一半便進退兩難。
他素來沉穩,喜歡運籌帷握,掌控全局,從無一人令他如此沉不住氣!
他堂堂瑞王豈能被她玩弄於股掌?片刻後,他抬頭,嘴角微翹,道:“雲飛遙,你說得不錯,你出身尚可,相貌俊美,本王瞧著甚是心悅,既然你自薦枕邊,本王願意納你入府,如何?”
“什麼?!”雲飛遙霍地跳起,下意識頂著椅子後退兩步:“天呐,你莫不是真的是......真的是斷、斷......”斷袖?!
他年至二十四卻未曾寵幸一個女子,推拒所有求親聯姻之事,連皇上和皇後都對他的婚事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不指婚亦不勸婚,故而京中早有傳言,他若非有隱疾便是有斷袖之癖。原本她隻是想成心惡心惡心他,哪知竟是惹火上身?
東方旭聽出她言下之意,一臉冷色,上下抖動的臉頰顯示他此刻正在咬牙切齒。他幾不可聞地冷哼一聲,說出不合身份和冷酷氣質的話語:“是不是又如何?你與本王連那種親密之事都做過兩次,本王隻給你兩條路,要麼死,要麼入府為寵。”
呸,她不過親了他兩次,說得好像她跟他有了苟且之事一般!雲飛遙瞬即鎮定,假裝悲泣:“微臣對王爺自然是傾慕之極,無奈家中老父早已為小的訂下姻親,微臣不能辜負父親和那未過門的妻子,便隻能辜負王爺的厚愛了。”
東方旭哼了一聲:“訂親又如何,退了便是......”皇子又如何,對付雲飛遙就要更無恥!
“王爺,我還有事,先行一步,告辭!”雲飛遙匆忙抱拳一禮,落荒而逃。
東方旭對著她一縱便逝的身影,不屑一顧地“切”了一聲,嫌棄地將雲飛遙放在桌上的白帕子扔在地上,將酒杯翻過來,優哉遊哉地斟滿米酒,慢慢品著,順便盤算一下,如何收拾雲飛遙才更解氣。
雲飛遙連跑帶縱,奔出數裏,才倚在樹下連拍胸口,雖然為了女兒身不露餡,她做過很多離經叛道的事,也不介意名聲更差一些,但要成為瑞王的人,她想想就渾身打顫,還不如去當那個勞什子太子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