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漸大,霧氣朦朧,江浸月的衣衫也洇濕了一片,她將奴仆籍契從轎箱裏翻出來,仔細對折後塞進茴香衣襟內。
“到底是嚇著你了,這東西就還與你吧,以前你幫宋姨娘盯著我的事情,我也既往不咎,現在呢,我放你走,你若是能活下來,都是你的造化。”
江浸月眼眸如黑曜石般,言語間顧盼生輝。
小小年紀已顯露出風華。
茴香有些愣愣的,仔細看了一遍,確實是自己的身契無疑,上麵還有衙門蓋下的大印,複又放回襟內,內心歡喜瘋了又惴惴不安:
“小姐......”
江浸月挑挑眉:
“還不走?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茴香隻覺得這是天大的一個餡餅砸在她的腦袋上,簡直要將她砸暈,可不知怎的,她下意識就往跑西南方向跑去,一絲不敢放鬆。
江浸月眼眸一深,歎了口氣,不知是歎自己為數不多的善心還是歎茴香的不識相。
那麼多條路通往各個地方,茴香總是要走她最不喜歡的那條。
江浸月斜斜依靠著車廂,手心卻攥著長箭,銀光可見。
這是羅大藏在車底暗盒內的羽箭,上麵幹幹淨淨,什麼也沒刻,如果自己沒有反抗這一遭的話,會在她徹底昏厥的時候偽裝成山賊的箭矢,傷她的身,再汙了她的名聲。
此事過後,上輩子的她不是沒想過一死了之,說來可笑,竟是江浸雲言語刺耳,激得她將手中的毒藥摔了出去。
到底是自己的家人,即使矛盾再大,也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拯救她於水火。
思及此,江浸月柔和了眉眼,瞧著像溫馴的禦貓。
終歸是她太良善了些。
江浸月慢悠悠地從暗匣內掏出一把折疊弓,待到機括哢一下完全並合,弓弦抵著箭柄,她瞄準了,右手一鬆,箭矢簌的一下擦過她白嫩的左手掌心,血珠子一下就沁出。
而箭矢的終點,正是茴香的心臟。
眼見著人倒在水窪泥地裏,眼見著她眼神泛白,餘下的皆是不可置信。
江浸月這才揚起純真的笑,上輩子她被惡人斷了臏骨,什麼武功身手對她都是無用,唯有一手百步穿楊的箭術還算尚可,畢竟殿下親自教授的。
看來她手生歸手生,倒也沒全都還給長公主。
茴香侍奉她的餐食數月,若說藥散沒有經過她的手,她是不信的。
即使是宋姨娘派來,她也沒有虧待過茴香,事事挑撥離間也就罷了,可是茴香要害她的性命。
江浸月頭暈目眩,有些脫力,弓箭掉落在地,她低頭看了一眼,如此小身板根本無法支撐那種癮痛。
她搖搖晃晃吐出一口鮮血,接著眉頭緊皺,又嘔出數口,混雜著血塊和泥水,她跪倒在泥窪之中,無奈隻能將身體下意識蜷縮緩解痛苦。
就在她差點失去理智的時候,江浸月終於掏出那把匕首,顫顫巍巍又在大腿上劃過第二道。
凜冽的疼痛讓她逐漸清醒,江浸月這才丟下匕首,緩慢爬起身,絲毫不顧血跡已經順著腿部蔓延下來。
這條路往北,是往荊山圍場裏去,往西南,就會遇見宋姨娘安排的人手——若耽誤的時辰過多,保不齊他們會仔細搜查過來。
每逢十五,無論是下雨還是晴天,長公主都會帶隊出來圍獵,跟在長公主身邊多年,江浸月知道這是唯一能接近她的法子。
恰好今個兒就是十五,江浸月一瘸一拐,麵色蒼白地往荊山圍場方向走去。
這是她唯一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