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老爺罵姑爺,幹嘛讓我先出去呢?難道是怕在我聽見他說臟話,丟了麵子?”
阿離無奈的走了出來,站在廳堂門外,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剛才,司徒敬城聽了她說的話之後,臉色瞬間陰沉如鍋底,直接讓她出去!
跟在小姐身邊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到老爺如此臉黑,看來這個新姑爺要完蛋了,說不定一會兒就要被趕回去了。
香來水榭又能恢複以前的寧靜,再也沒人打擾小姐了。
阿離美滋滋的想著。
自己真是幫小姐做了一件大好事。
......
內廳之中。
司徒敬城雙目訕訕,望著寧瀟,竟是不知如何是好,半天不好開口,見寧瀟還在地上跪著呢,方如夢初醒。連忙起身扶起寧瀟道:“咳咳,賢婿,你先起來,剛才老夫聲音是大了一點。沒嚇著你吧,啊?”
寧瀟拍了拍衣裳,笑道:“嶽父大人說笑了。小婿身子向來柔弱,可不敢忤逆了嶽父大人,領那家法伺候。”
“哈哈......老夫前言戲之耳!你莫放在心上。”
司徒敬城笑了一聲,旋即轉移話題道:“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此句雖美,但太過狂妄,萬不能流傳出去。一來人言可畏,二來,也會得罪很多人!”
寧瀟頷首道:“小婿明白。”
司徒敬城聞言,越發滿意的看向寧瀟道:“昨夜受了這般委屈,換做別人,恐怕早已經氣急敗壞,你卻依舊溫良如玉,有君子風範,不錯!”
徐夫人亦勸慰道:“霓裳雖然性格孤僻,但絕不是一個蠻橫無禮的姑娘,從小也念過幾卷書,阿離那個傻丫頭也就罷了,她不至於聽不懂這句詞意來,可能是昨晚洞房花燭,有些緊張了,所以一時誤會。寧瀟,你可不能怪她。”
寧瀟表態道:“嶽母放心。”
“既然這其中有誤會,那一會兒午膳,你便和霓裳一起過來,一家人坐在一起,我和老爺與你把話說明白,讓她同你道歉,日後你夫妻二人還要相敬如賓才好。”
寧瀟點點頭。
紅鸞卻是小聲道:“老爺,夫人,公子早膳還沒吃呢?”
“嗯?”
司徒敬城道:“沒有下人把早膳送到香來水榭麼?”
寧瀟沉默,紅鸞搖頭。
“華富!”
司徒敬城陡然嗬斥一聲。
“哎!老爺,我在。”
大管家華富一路小跑的來到廳內。
“為什麼沒有人給姑爺和大小姐送早膳?”
“這......”
華富看了寧瀟一眼,頓時恍然大悟道:“老爺,都是小的失察,阿離姑娘之前吩咐過小的,大小姐不吃早膳,所以以後都不用派人去送。昨日籌備婚禮,府裏比較忙碌,小的一時把這件事忘了!”
“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要你何用?”
“華富,你說霓裳不吃早膳?多久了?”
徐夫人卻是忽然問道。
“這個…大約一年了吧!”
華富沉吟道。
“老爺,這霓裳怎麼能不吃早膳呢?這時間久了,身子可怎麼熬得住?華富,以後香來水榭的早膳務必按時送到,就說是我說的。”
“是!”
華富連忙答應一聲。
“還愣在這幹什麼?還不趕快去廚房看看還有什麼飯菜,先給姑爺端過來,墊墊肚子。”
司徒敬城瞪了華富一眼。
“是是!”
華富連忙離去。
“唉......委屈你了。”
司徒敬城歉意的看了寧瀟一眼。
想著寧瀟早飯未進,還被自己拉著一頓冤斥,心口不由火辣辣的泛酸。
很快華富帶著幾個丫鬟回來,飯盒之中裝著幾碟熱菜;一碗粥;一籠包子。
寧瀟本想帶回去吃,卻不料徐夫人說,今日無事,也不會客,直接讓他趁熱在這快些吃了為好。
寧瀟倒是無所謂,隻是紅鸞就隻能幹看著了。
“呦!我來早了。老爺夫人還未用完早膳?”
一飯未畢,廳外忽然傳來笑聲。
寧瀟不由回首看去,隻見是一貌美的少婦,丹鳳眼,柳葉眉,身段苗條,舉止妖嬈,大紅緞襖,翡翠長裙,秀發高盤,珠釵銀簪,遍身綺羅。
美貌多嬌,嫵媚多姿。
貌美少婦先向司徒敬城和徐夫人行禮,然後在細細打量了一眼正在吃飯的寧瀟,笑道:“天下竟有如此俊秀的少年郎?我若猜的不錯,這位就是老爺和夫人為大妹妹新選的姑爺吧!”
司徒敬城微微一笑道:“不錯,寧瀟,這位是你二嫂子,許氏思宸!”
“見過二嫂嫂!”
寧瀟連忙起身行禮。
“新姑爺客氣了。”
許思宸微微一笑,道:“昨日姑爺在茶宴可是出了大風頭,也算是給咱臨國府長臉,日後姑爺在府上若有什麼需要,也不必麻煩老爺夫人,隻管告訴我就是。大嫂嫂喜愛清淨,這後宅啊,夫人一直是讓我打理的。”
“多謝二嫂嫂。”
八麵玲瓏,精明能幹!
這是寧瀟對眼前這位二嫂嫂的第一印象!
司徒敬城道:“按照規矩,你待會還要去拜見你兩位兄長和嫂子。不過既然已經見了你二嫂,那待會隻去你擎天那裏吧。”
寧瀟點頭答應,旋即讓紅鸞收拾了餐具,便起身告辭。
二嫂子這個時候來,多半有什麼事稟報。
司徒敬城又叮囑一句:“午膳時記得來。”
寧瀟再拜後和紅鸞一起退下。
阿離早已在外麵等得不耐煩了,哼道:“姑爺真是好雅興,我在門外站著,你就不能在裏麵吃快點?一個大男人,用個早飯而已,竟然比三小姐還要麻煩。咦!不對,老爺不是在裏麵罵你才對,怎麼又會讓人給你送飯?”
阿離剛剛偷偷向裏麵窺視了幾眼。
寧瀟走到她麵前,看了她一眼,並不回答,卻是道:“等不及,你可以先走啊。我又沒讓你等我。”
說完徑直離去。
紅鸞提著餐盒,走到阿離麵前時,微微揚起腦袋,盯著阿離,也“哼”了一聲,然後連忙小跑著追向寧瀟離開。
“啊!”
阿離登時貝齒緊咬,一手握拳,一手捏劍,憤憤的盯著主仆二人離去的背影。
............
禾園外。
寧瀟和紅鸞的身影緩緩走進。
院子很大,氣氛倒是頗為寧靜,兩邊各有幾個廠架,擺放著各式兵器,旁邊是一座水池,池水清澈見底,露出水底的青石。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此時正不畏池水的冷冽,挽著袖子,在池子裏麵撿石子玩。
一個小丫鬟則是帶著笑容在一旁看著。
突然見寧瀟走進,兩人都不由好奇的看向他。
“大哥在嗎?寧瀟前來拜見。”
寧瀟微微抱拳,朗聲喊道。
剛才他們先回了一趟香來水榭,先讓紅鸞填了填肚子,才按照規矩前來拜見司徒擎天。
寧瀟話語剛落,便有一個身穿繡荷長裙的俏麗丫鬟露頭看了寧瀟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須臾,門窗打開。
一道恬淡的身影從房間裏麵走了出來。
隻見她一身綠色長裙,上身又外罩了一件銀白色的小襖,一粒粒黑色的扣子一絲不苟的從上到下,黑白分明,襯出緊致的身段。
容姿端麗,惠質蘭心。
“娘親!”
小女孩甜甜的喊了一聲。
女子同樣對小女孩溫柔的笑了一聲,小女孩頓時不管別人,又兀自撿起了石子。
女子方又看向寧瀟道:
“夫君不在。你是新姑爺吧。”
溫柔的聲音響起,蘇映雪一雙妙目靜靜的打量著寧瀟。
寧瀟自然明白眼前女子,應該就是自己的大嫂了!
真沒想到,司徒擎天這麼個莽撞漢子,竟然有這般溫柔如水的妻子,還能生出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兒。
“正是,寧瀟拜見大嫂嫂。”
“既然是新姑爺,那就請進來吧。”
蘇映雪乃當朝大學士之女,算的上大家閨秀,自然懂得禮節,早已料到寧瀟要來拜見,已然令丫鬟溫好了茶。
寧瀟輕輕跨過幾道台階,來到客廳,與蘇映雪分賓主而坐。
“謝大嫂嫂。”
寧瀟接過丫鬟的香茶,微微頷首道。
蘇映雪見寧瀟如此有禮拘謹,不由笑道:“昨日的事情,我也聽說了,姑爺喝了皇孫的六碗貢茶,作出了一篇佳作,不知姑爺喝了我泡的茶,可能再作一首?”
“咳咳......”
寧瀟頓時嗆了一下,差點全都吐出來。
“咳咳......大嫂嫂,失禮了。”
紅鸞見狀,連忙拿出手帕幫寧瀟擦了擦。
“姑爺沒事吧!”
蘇映雪連忙站起身,緊張道。
“無礙,無礙。”
寧瀟把茶杯放了下去。
蘇映雪這才又坐了下來,盯著寧瀟看了一會兒,才兀自打趣的笑道:
“想來姑爺的嗓子隻品得那上等的貢茶,一般的粗茶,哪裏能激的起姑爺的文思?反而隻會硌了喉嚨。”
“雲兒,去把櫃子最裏麵那個紅盒子裏麵的茶取出來,為姑爺泡上。”
“啊?”
小丫鬟頓時踟躕道:“小姐,那不是您打算過幾天回娘家的時候給老爺帶的禮物?而且您之前還特地派人告知了老爺,老爺向來愛茶,想必已經期待稍許,若是給了姑爺......”
“無妨。再尋別的禮物罷了。”
蘇映雪平靜道。
“是。”
小丫鬟退下取茶。
寧瀟這般一聽,頓時無奈道:“大嫂嫂,既然是為令尊準備的禮物,寧瀟如何敢僭越先嘗?還是算了吧。”
蘇映雪笑道:“名茶配才子,若能激起姑爺的才思,再得一首不世佳作,我父親即便知道了也會欣喜萬分的。”
寧瀟頓時傻眼!
很快,茶已煎好,雲兒目光中暗帶著一絲埋怨,雙手遞給了寧瀟。
蘇映雪笑道:“若是姑爺能再得一片佳作,我回去獻給父親,自然比這茶的價值更大。”
寧瀟捧著溫熱的茶杯,嗅著馥鬱的茶香,卻忍不住額頭泛冷。
瞧瞧這說的是人話嘛!
當是大白菜呢?
喝口茶就有?
那都是幾百年才出這一首啊!
真當才華是海綿裏的水,隻要擠就一定有?
寧瀟苦笑著小酌了一口。
“滋味如何?比那禦賜貢茶如何?”
蘇映雪追問道。
“香味醇厚,回味悠長,比貢茶也不落下風,我很喜歡。”
寧瀟強讚道。
“那太好了。既然如此,那姑爺可能作詩?”
“若是不夠的話,我再讓雲兒倒來五杯?”
蘇映雪不由欣然說道
“不必!”
寧瀟連忙抬手阻止。
“嫂嫂的茶,非同凡響,一杯足矣!”
寧瀟汗顏,剛吃完飯,真心喝不下這麼多。
見蘇映雪期待的望著自己,目光灼灼,寧瀟也隻得裝作對此茶愛不釋手的模樣,把茶杯拿在手中細細摩挲,腦海之中則是搜腸刮肚。
蘇映雪也期待的看著寧瀟那玉麵無暇的俊美麵龐。
有了。
寧瀟沉吟片刻,瞧了蘇映雪一眼,望著那香氣繚繞的茶壺和茶器,旋即念道:
“坐酌泠泠水,看煎瑟瑟塵!”
蘇映雪心中微動,起句雖然不俗,疊字更是妙筆,但也是老生常談,未見奇也,與那七碗茶詩相差不少。
“無由持一杯,”
此句一出,蘇映雪頓時臉頰發燙,有些羞愧。
她仿佛聽出了寧瀟的弦外之音:這杯茶喝起來好似沒什麼緣由。
蘇映雪頓時有些後悔,是啊,自己先入為主,以為寧瀟是個愛茶之人,更有心要見識他的才華,雖是請他作詩,卻有強迫之嫌。
頓時,蘇映雪看向寧瀟的眼神有了幾分歉意。
同時更好奇寧瀟這最後一句將要寫些什麼?
“寄與愛茶人!”
蘇映雪聞言,頓時心中一顫,這是知道了這茶是自己精心為父親準備的禮物,所以特意作此詩,連茶代詩,讓自己正好送給父親麼?
蘇映雪不免泛起異樣的遐思,心湖微漾,看向寧瀟的眼神頓時變得溫柔起來。
好細心的姑爺!
若是我的夫君能有姑爺一辦善解人意,那該多好?
可惜,他隻愛習武。
蘇映雪腦海之中出現司徒擎天在院中舞刀弄槍的場景,卻是不由輕輕一歎。
“大嫂嫂這是......嫌棄我這首詩作的不好?”
寧瀟心中詫異,不能啊。
這首好歹是白居易的茶感,雖然通俗易懂,但也絕非乏善可陳,否則根本不能流傳下來,這是經過時間檢驗的!
這大嫂嫂雖然一身書香,但眼界也不能高到瞧不起這首詩的程度吧!
“姑爺誤會了!”
蘇映雪連忙起身,道:“是姑爺這首詩讓我想起了很多事,所以一時感慨!”
說著,她又笑了笑道:“這次是我唐突了,不該如此,不過還要多謝姑爺送給我父親的詩,相信他一定會喜歡的。”
寧瀟也連忙起身行禮道:“大嫂嫂客氣了,今日多謝嫂嫂香茗款待,已不早了,改日再來拜訪。告辭。”
蘇映雪起身相送。
寧瀟再次作揖,旋即轉身離去,起身的時候,他隨意向裏間瞥了一眼,隻見一架裝飾精致的古瑟擺在屏風之側,古瑟的琴弦已經斷了一根,不過觀瑟架上麵光滑如玉,潔淨如紙,顯然依舊時常擦拭、彈奏。
寧瀟沒有多言,徑直走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