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淩正躺在牢房裏的幹草堆上,蹺二郎腿晃啊晃。
在宮裏錦衣玉食慣了,都快忘了以前她跟她阿爹走南闖北,也時常這樣睡覺的日子。
有時在荒山野嶺,能在這樣厚厚的草堆睡上一覺,她做夢都會笑。
牢房的牆上隻有一個小小的氣窗,剛好能看見外麵的月亮。
林晚淩就這麼躺著,凝望著那銀色月盤子好久好久。
“運氣不好的話,這大概就是我此生見到的最後光景了吧。”
如此想著,常年在宮中養成的循規蹈矩統統拋諸腦後,她將雙手枕於頭下,怎麼舒服怎麼來。
就在這時。
一個獄卒來到牢門前,發出了兩聲‘呲呲’,吸引了林晚淩的注意。
林晚淩姿勢不改,扭過臉,就見那獄卒做了個摳空氣下巴的動作。
林晚淩起身,木訥地望著他。
獄卒見狀不由低聲催促,“快過來,我是來救你的。”說完,不忘看看左右。
林晚淩上下打量他,然後起身走向他。
可沒走兩步,就停下了。
獄卒再朝周圍看了一圈,見沒人,趕忙衝林晚淩又喊,“過來,快點,我是來救你的。”
林晚淩紋絲不動,“救我?”
“對。”對方點點頭。
林晚淩不為所動,伸手指了指牢房大門,“你一個勁地喊我過去,卻不曾打開牢門,試問我過去後,你是力大無窮能碎柵欄,還是認為我有縮骨功,能從縫隙間被你拽出去?”
“............”獄卒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愣了一瞬後,立即又朝周圍看了一圈,“我讓你過來!”
明明還是壓低音量,但語氣明顯都變得暴躁起來了。
林晚淩笑,不進反退,“不,你不是來救我的,你到底是誰?”
對方一看沒騙到林晚淩,立即從懷裏掏出一根木管,對準林晚淩,再大力一吹。
一根細針迅速從木管中飛出,射向林晚淩。
砰!
林晚淩應聲倒地。
“什麼人!”
這時,蕭延帶人趕到。
那名假扮獄卒的殺手掉頭就跑,其餘人見他形跡可疑都去追他了。
“別跑。”
“站住。”
蕭延沒去追,拿鑰匙打開牢門,衝了進去。
“林晚淩!”
他一步並作兩步衝到林晚淩身邊,將她抱起,“林晚淩,林晚淩你醒醒......”
見林晚淩始終沒反應,一股深深的愧疚充斥百骸。
“都是我的錯,你本......不該死......”鼻腔都跟著有了酸澀。
說完,他便發現懷裏人嘴角動了一下。
她沒死?
高興之餘,又氣對方騙他,於是將計就計。
“林晚淩,你放心,你的仇,我一定替你報。”
說完將林晚淩猛地丟回地上。
隻聽‘啊’的一聲。
林晚淩當即破功,揉著後腦勺,氣鼓鼓地從地上爬起來。
“你這人......對死人竟如此粗魯?”
摸著腦後的大包,林晚淩沒好氣道。
蕭延抱胸,俯看她,“你是死人麼?好好的裝死嚇人,活該。”
“你......”
見林晚淩難得吃癟,蕭延心情不要太好。
原以為林晚淩定是要扳回一城的,誰料她一麵揉著腦後,一麵從胸口拔出了一根針。
見她拿針的那隻手還故意用袖口包著。
蕭延不由問,“這是何物?”
林晚淩白了他一眼,“這是差點要我命的東西。”
“剛剛那刺客留下的?”
“嗯。”林晚淩點頭。
蕭延上下看她,“你怎麼沒事?”
“他讓我過去,我沒聽,可能是牢房太暗,他瞄偏了,剛好打在我懷裏的饅頭上。”
蕭延見她一麵說,一麵真從懷裏取出倆饅頭,不由覺得好笑,“你哪兒來的饅頭?”
“晚上牢頭給的,他知我倆認識,怕我餓著,就趁人不注意,塞了倆饅頭給我。”
“那你怎麼不吃?”
“這裏是什麼地方,能隨便吃麼?放在懷裏說不定能保命。”
“你還真精。”
“嘻嘻,”林晚淩嬉笑,“多謝大人誇獎。”
蕭延本能白了她一眼。
很快,追捕刺客的人回來了,結果自然是讓刺客跑了。
但不可思議的是,這些人認為那人是來劫獄的,遂又要拉著林晚淩去刑房一通嚴刑拷打。
林晚淩無語,忙喊,“你們搞錯啦,他是來殺我的,不是來救我的。”
“少廢話,一會兒去了刑房,你就會招了。”
“不是......”林晚淩被他們拖著走,“我沒說謊,我已經招了,我說的就是實話,信我啊。”
見她嚎得跟什麼似的,全然沒有一點兒宮中女官的樣子。
蕭延實在聽不下去,扶額出聲阻止道,“放了她。”
所有人都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隻見他負手道了句,“她不是殺害徐采女的凶手,我......可以作證......”
在蕭延的作證下,林晚淩終於洗脫了嫌疑,但她偷出皇宮是事實,從千牛獄出來後,便被立即召回宮中聽候發落,兩個人甚至來不及道別。
蕭延一方麵為自己做了一件正確的事高興。另一方麵,他開始擔心即將到來的問責。
堂堂千牛衛將軍居然跟一個偷跑出宮的女官於平康坊外的胡玉樓私會,這要傳出去,隻怕會危及他的仕途。
林晚淩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在千牛獄被金吾衛的人現場抓包,她才會想出舍一己保全大家的法子。
“蕭將軍,頭兒......喊您去一趟。”手下上前拱手稟報。
見到對方臉上不加掩飾的擔憂神色,蕭延便猜到過去後要麵臨什麼。
捏了捏眉心,“知道了,我這就去。”
手下忍不住又多了句嘴,“將軍,這麼做......值得麼?”
為救一個不相幹的女官,斷送自己的大好前程?
在手下目露關切的詢問中,蕭延一記利落的翻身上馬,側頭,夜色描摹著他堅毅的輪廓,隻聽他語氣堅定道了句,“值得。”
接著在一聲‘駕’中,人跟馬都消失在了濃夜中。
.
將軍府的堂屋裏,門窗緊閉,但如何關,也關不住陳武的怒嚎。
“你小子是反了天不成?”
“去勾欄瓦舍也就罷了,竟把手伸到後宮,勾搭女官?你怎麼敢的?”
門外的下人們,都被這一聲聲斥責嚇得縮頭縮頸。
屋內。
蕭延站著不吭聲,許是他第一次沒回嘴,陳武罵得也不得勁,很快喘著粗氣,平靜下來。
“行,”陳武舔了舔發幹的嘴唇,“我現在也管不了你了。”
蕭延:“......”
陳武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也罷,此事太子那邊已經知曉。就在一個時辰前,太子跟公主都被宣召進宮,城中的自殺懸案,聖上親自命太子和公主聯手偵破,盡快還帝京安泰。
至於那個女官,她已被公主看上,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你既已插手此事,又同對方交情匪淺,合作偵案的任務就交於你了。”
蕭延:“??”
如今朝政時局一分為二,公主和太子早就勢同水火,兩黨之爭激化多時。
千牛衛是護衛天子的禁軍,但朝堂上誰人不知,聖上對太子殿下寄予厚望,所以千牛衛中大多都是傾向太子一派的。
此番聖上下達的聯手破案,實際就是讓公主和太子較勁,也算是給太子一次曆練的機會。
而陳武所言,讓他去跟公主那邊的人一起合作偵案,這哪兒是合作?分明就是讓他去當奸細。
估計必要時,還得給對方使絆子。
即便蕭延長那麼大沒做過,但見也見多了,這活脫的就是塊燙手的山芋啊。
辦得好理所應當,辦得不好就等著數罪並罰吧。
關鍵他一點兒也不想做這種不光明磊落的事,有損氣節。
“陳叔......”
“別叫我,”陳武板著老臉,“上頭已經決定,你我隻能遵循。”
知道蕭延開口定是要拒絕,他可是看著蕭延長大的,撅屁股拉什麼他會不清楚?
所以陳武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負手極快說完,說完就溜。
蕭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