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心裏擔心許秋秋真會傻乎乎地衝過來,但臉上神情卻無比淡定與猙獰。
果然,許秋秋慫了,在離我半米遠時,她突然盯著剪刀僵在原地,然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躲到了胡姨娘的身後。
一時之間,我竟覺得有些滑稽。
看到許秋秋這麼不爭氣,胡姨娘氣得直蹦高,大罵許秋秋是個廢物。
盛怒之下的胡姨娘恐怕連想殺了我的心都有,但她不敢靠近我,因為她知道我能做出一剪子捅死她的事。
人被逼急了,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被欺負這麼多年的我,有著超出同齡人的沉著與狠絕,我並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至少對於當前我的處境來說,應該算是好事。
胡姨娘沒法動手,就隻好圖著嘴上痛快,於是越罵越難聽了。
“小蹄子,你竟敢拿剪子捅我?真是反了天了!我早看出你也不是個好貨,將來說不定跟你娘一樣也去爬野男人的床!”
我娘聽著刺耳,可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我卻異常冷靜。
“胡姨娘,你敢說那位京城的大官是野男人,就不怕我告訴老爺,告訴我親爹?”我冷冷地盯著胡姨娘,語氣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還有幾分陰戾。
這下胡姨娘是真被嚇到了,匆匆撂下一句毫無威懾力的狠話,就帶著許秋秋灰溜溜地離開了。
說來好笑,山上的老人們很喜歡我,偶爾會帶我去聽書聽戲,每當聽到那種狐狸精狐媚惑主的橋段,我就會想到胡姨娘,甚至小時候還一度以為她就是狐狸精變的,而且恰好她還姓胡。
而且我每每還會覺得亡國不能隻怪狐狸精,因為皇上會被狐狸精迷惑,說明皇上也不是什麼好人,就像我爹寵著胡姨娘、虐待結發妻子,不是個好東西。
事實上,我從沒覺得我有爹,我隻有我娘就足夠了。
從小到大,我爹都不讓我喊他爹,我起初不知道為什麼,隻覺得不讓我喊我就不喊唄。
後來知道了我爹對我娘做的那些事,心裏就一直想著,就算哪天我爹跪下來求我,我也不會叫他一聲爹!
至於京城那位,我隻拿他當成保護我和我娘的工具,從沒不把他當做生父。畢竟偶爾把他搬出來嚇唬嚇唬胡姨娘等人,還是管些用的。
一晃十六年過去,我和我娘身心所遭受的折磨一刻也沒有停止。
我本以為我永遠從地獄裏爬不出來了,直到有一天我爹和胡姨娘盛裝打扮,帶著一支迎親的隊伍來接我。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也是在這一日,我意識到了:比地獄更可怕的,是人心。
江南知府嚴圖忠的長子嚴韜忽然病重,嚴知府擔心兒子挺不過去,就想找個好人家的姑娘給兒子衝喜,而且嚴家還看不上普通百姓,非要個官宦家的女子。
我爹為了巴結嚴知府,就想把我嫁給嚴韜,所以才來接我,我當然不願。
誰會願意嫁給一個將死之人?
如果嚴韜的病有所好轉,我或許還有翻身的機會,可如果他命喪黃泉,我必然也會被要求殉葬。
我爹和胡姨娘根本就是想置我於死地!
眼看拒絕不成,又打不過這麼多人,我還是把京城大官搬出來當了擋箭牌。
“你忘了嗎?京城的大人說過,要你把我養在府上,你貿然把我嫁了,就不怕他找你秋後算賬嗎!”我瞪大眼睛質問我爹。
也許我爹急著攀附嚴家,都忘了這件事,聽完我的質問後,他愣了一會兒。
可胡姨娘又站出來壞事,勸道:“老爺可別被這個死丫頭蒙騙了。都過去十多年了,京城那位要是想把女兒找回去,不早就找了,哪用等到現在。與其花錢養著這麼一個白眼狼,還不如用她拉攏拉攏嚴知府,好讓老爺盡快升遷。”
提到升官,我爹來了興致,腦子一熱,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當即吩咐:“就是綁也要把大小姐綁到嚴家去!”
聽了這話,我徹底心涼,知道正麵威懾恐嚇已經不起作用了,隻好采取迂回戰術。
我提出嫁入嚴家可以,但是得明日,今晚我得再跟我娘待一宿。我爹本不想答應,但見我以死相逼,隻好不情願地同意了。
夜裏,我娘泣不成聲,怪自己沒用救不了我,還給我出了主意,要是嫁過去之後,嚴家大少爺真去世了,就趕緊逃跑。
我感動地笑了,並告訴了我娘我的計劃。
於是,我帶著我娘趁人不注意爬梯子,翻了出去。我們商量好了,就算是在外麵餓死窮死,也不能再被我爹和胡姨娘他們擺布。
可老天爺給我們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我和我娘剛翻牆出去,我爹就帶著人從後門衝出來,將我們堵了個正著。
我和我娘實在走投無路,對了對眼神,就要拿出藏在手裏的匕首跟他們拚了,可我爹這回帶來的都是會功夫的小廝,小廝們搶過我們的匕首,讓我們求死不能。
次日天剛亮,我就被送往嚴家,我娘不在我身邊,大概是被我爹看管在臥房裏。
既然已經這樣,我決定聽天由命,不再反抗,以免我爹傷害我娘。我不害怕死,但我不願讓我爹他們這種人痛快地活著,即便到時候他們要我殉葬,我也得捎上我爹和胡姨娘!
可好巧不巧,去嚴家的半路上突然殺出一個有些身手的老婦和兩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他們攔住了迎親隊伍。
本來嚴家人和我爹還對他們頤指氣使的,可聽那位老婦道出身份後,他們就全都不敢吱聲了。
嚴家大少爺已經到了彌留之際,可迎親隊伍遲遲不到,嚴知府就親自來找,正要破口大罵,得知了老婦是京城來的於嬤嬤,隨即哈下腰,對於嬤嬤畢恭畢敬。
於嬤嬤雖然氣場很強,但也懂禮數,揚言說是來接我的。
京城?來接我?我當即明白,於嬤嬤恐怕是京城那位大官派來的。
能讓掌管大半個江南的嚴知府都如此畏懼,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京城那位大官的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