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阿壯目光仔細地打量我許久。
盯著我,仿佛在盯著塊肥美的豬肉。
像是非要研究透徹我渾身的每個部位值多少錢。
半晌,他咧著嘴,牙花子都呲了出來。
「喬妹子,咱也不是不想捎帶你,隻是這活又苦又累,難幹的很。」
他假惺惺地推脫,邊說話邊搓著掌心。
我咬咬牙,「阿壯哥,我不怕吃苦。」
阿壯還是佯裝很為難的模樣。
黢黑的手指不斷地摸著他胡子拉碴的下巴。
「我們要跑很遠的,到時候你要是不幹了想回來,那都沒人送你回。」
我堅定道:「不掙到錢,我絕不回來。」
阿壯沉默了會兒,突然笑起來。
「行,你先跟我進屋吧,這大冷天咋能讓你站在門外說話。」
看著屋內燈火通明,與我身後的瑟瑟寒風形成鮮明的對比。
我的腳步踟躇一頓。
我知道,走進阿壯家的大門。
這件事情就再沒有反悔的餘地。
可是想到照片上的妹妹。
她的目光看起來空洞又無力。
在那種鬼地方,仿佛隻任人宰割的雛雞。
如果我不去救她,她的這輩子才是真的毀了。
我攥緊了手,定了定心神。
邁開步子走了進去。
阿壯家燒的很暖,炕沿都冒著熱氣。
撲麵而來的燒煤味道嗆的我咳嗽了兩聲。
家裏沒其他人,倒是滿地的瓜子皮顯示出房屋主人的人緣有多好。
「你坐,我給你倒杯茶。」阿壯說。
稍一頓,他斜睨著瞅了我一眼,試探地說道。
「說起來,你妹妹也是個可憐人,年紀輕輕的就失蹤。」
提起我的妹妹,我表情僵滯一秒。
「是啊,真不知道是哪個天殺的混蛋做出這種事。」
「希望明天一出門就被撞死。」
我咬牙切齒,恨不能在這人的屍體上唾幾口痰。
阿壯的表情一閃而過的不對勁。
但他很快就惺惺作態地表示讚同。
往事一幕幕地回溯在我的眼前。
我的手指碰了碰不鏽鋼的杯子。
熱水乎乎地冒著氣,隔著杯壁都覺得燙人。
我妹妹失蹤那年才滿十六周歲,她自小學習好又聽話。
那天傍晚還跑回來跟我說老師誇獎了她,拿了班級裏第一朵小紅花。
這樣善良這樣好的人。
我心跟被刀子捅了似的冒著血。
「阿壯哥,你們出去,都做些什麼生意。」我擦拭著眼角泛起的淚花。
想起這次前來的目的。
「幹這行需不需要帶點本金,不過我沒錢。」
「前幾年打工賺得那點錢,也都搭在找我妹妹這事上了。」
阿壯沒接茬,倒是問起另一個事。
「我聽說你妹妹的事,警局還查著呢,可查出什麼門道來?」
我低垂視線,「阿壯哥,你又不是不曉得,辦事拖拖遝遝哪有那麼快。」
「這事都過去一年多了,我每次去問,人家都三言兩語給我打發回來。」
阿壯還是有些不太信我的話,「當真是一點線索都沒得?」
「是啊。」我掩飾住眼神裏的怨恨。
阿壯笑笑:「也是,那跑縣城裏丟個東西都解決不好,更何況丟了那麼大個人了。」
「你是真想跟我幹這行買賣?」他問我。
我點點頭。
冷風吹的窗戶簌簌作響。
就跟鬼拍打牆壁,撕心裂肺抓撓似的。
阿壯拿出旱煙搓了會兒。
點燃,煙霧順著他泛黃的牙齒間飄散出來。
沉默好半晌。
他不說話,我就安心等著。
直到阿壯看了我一眼。
「喬姑娘,看在我曾經和你妹妹也有段緣分的份上。」
「我也給你交個底。」
他一字一頓。
「我幹的,那可是死人的買賣。」
4.
「死人?」我登時就嚇得瞪圓了眼睛。
手碰倒了不鏽鋼的茶杯。
那缸子嘰裏咕嚕地就滾到了地上,發生了好大的聲響。
門外也頓時響起了狗叫聲。
阿壯臉色變了變。
嘀嘀咕咕道:「不能有人過來了吧。」
他說的這些事肯定都是不正當的生意。
怕人偷聽泄露出去,也實屬正常。
於是阿壯拿了外套,咯吱窩裏夾上手電筒就跑到了門口。
他環繞了一圈。
又走了回來。
脫了外套,他笑著:「我說的死人,是屍體。」
「其實倒也沒什麼,就是把屍體器官賣了。但這事損陰德,晦氣沒人願意幹。」
「所以我們這行確實能賺點錢。」
「這事你可千萬別出去跟別人說,不吉利。」
我心臟撲通撲通亂跳,像是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似的。
但還是點頭道:「放心,我心裏有數。」
臨走前,阿壯收了我的酒。
卻也塞給我了一千塊錢。
他說讓我三天以後再去找他。
我臉色漲得通紅。
「這錢我不能要。」
阿壯說:「一點小心意,你妹妹的事,我沒給你幫上忙。」
實在推拒不過,我眼含熱淚:「阿壯哥,我真不知道怎麼謝謝你。」
「等我賺了錢把妹妹找回來,我們一定請你吃飯喝酒。」
聽了我這話,阿壯吐了口煙圈出來。
他聲音沙啞,模模糊糊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
「喬姑娘,是我得謝謝你啊。」
白霧蓋著他的臉,也瞧不出他到底是個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