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太祖高皇後,大漢的國母。
好不容易熬死了高祖,弄死了戚夫人。
扶我兒子劉盈登上天子之位。
萬萬沒想到一睜眼,一個陌生男人拉著我的手。
他說:寶釧,你若守不住這寒窯......
01
“那便不用守了,你自尋回相府去吧。”他捏著我的手,一臉的深情。
說出來的話,卻和高祖當年把我和兒子踹下馬車時的一模一樣。
“好。”我冷冷回複他。
他一怔,似乎沒想到我會答應的這麼爽快。
或許他還在想,我這個懂事的妻子不應該這麼果斷的愛慕富貴,應該和他一樣堅守清苦。
我可不是傻子。
“寶釧,你......”他遲出卻又想不到理由來搪塞我,指責我。
畢竟說讓我守不住就回去的是他,我可從來都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更沒有承諾他,我一定會在此堅守。
“我知道相公說這番話是心疼我,我是知道的,相公也不必擔心,我自不會餓著自己。”
我一番話,把他喉嚨裏那些騙人的鬼話全堵在嗓子眼。
“寶釧,你日子過得好,我便安心了。”他訕訕閉嘴,轉頭出門便叮囑人盯好我。
做完了這一切,他又假裝沒事人一樣,抱著我好半天才肯離去。
“寶釧,我便去戰場了,等我回來一定護你一生一世。”
當年高祖也說護我一生一世,結果呢?
轉頭就把我們母子二人丟給西楚霸王做人質!
我們母子二人在楚營膽戰心驚過日子,衣不必體食不果腹。
他在漢軍中納了戚夫人,羔羊美酒,佳人在懷。
男人的話是信不得的。
眼前的男人,看似深情,實則是想用一番深情把我困在這家徒四壁的寒窯。
可笑。
經曆了在項羽手下膽戰心驚的日子。
經曆了我兒子差點被廢太子之位的政治鬥爭。
這男人難道以為我傻,我蠢,我好騙,會甘心有情冷水飽嗎?
從這具身體殘存的記憶中,我了解到,他是當朝丞相的三女兒。
眼前的男人叫薛平貴,是一個一無是處,頂多有些拳腳功夫運氣卻好到爆的乞丐。
若非搶到繡球,他這輩子都別想高攀丞相府。
真有趣。
他和這個叫王寶釧的女人,酷似當年的我與高祖。
我父也是一方富戶,卻將我嫁予當初隻是區區一亭長的高祖。
這個男人氣語不凡,眉宇之間徘徊有龍氣。
但鷹眼隼鼻,並非仁君,而是梟雄之相。
比之高祖,如出一轍。
這具身體的傻姑娘所托非人。
我心中歎氣。
如此相似的命運軌跡......
這次我可不會傻傻的。
我朝他嫣然一笑。
“好啊。”
02
轉頭,我便收拾東西準備回相府。
知道才出門幾個乞丐便把我團團圍住。
“嫂子,這是要去哪裏?”
他們幾個麵色不善。
略一思索便知道這是那個叫薛平貴的男人派來監視我的人。
男人啊!
嘴上說著好聽,讓我守不住便回相府。
實際上小心眼的要命,一根筋的想把我困在這裏。
他在戰場凶險,過不上好日子,便也不想讓我過安生日子。
可笑,竟然還有人將他稱之為愛情。
如此自私。
“我出門轉轉。”我睜著眼睛說瞎話,麵不改色。
幾個乞丐看到我身後的包袱,皮笑肉不笑。
“嫂子即然隻是出去轉轉,那背包袱做什麼?”
“挖野菜,家裏沒糧了。”
我大大方方把這話說了出來。
反正家裏沒糧食是薛平貴這個養家的男人廢物,和我一個千金大小姐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有什麼關係呢?
幾個乞丐被我堵的神色一滯。
半晌他們才尷尬回應,“嫂子,是我們唐突了。不過我們看嫂子也沒挖過野菜,就讓我們陪嫂子一起去吧。”
“我們兄弟別的不認識,野菜認得絕對多。”
還是不放過,非要監視我啊。
我朝他們一點頭。
“好啊。”
他們自以為得逞了,相視一笑,得意洋洋。
有什麼好得意的呢?
當年我和劉盈在楚軍營中受了那麼多苦,吃不飽穿不暖是日常,為了能熬下去,我們什麼吃的沒找過?
母子二人總要給自己找條活路。
誰都不會想到我這位大漢的皇後,早就不是當年的富戶千金,而是一位識遍百草的神農。
什麼野菜有毒,什麼野菜無毒,什麼菜能把人麻翻,我都一清二楚。
那都是我幾次差點被毒死,忍耐劇痛在生死線上掙紮換來的經驗。
真是便宜這幾個乞丐了,能和太祖高皇後有一樣的經曆。
是他們的榮幸。
03
在求生這件事上,男人永遠沒有女人細心。
就比如眼前的好些野菜,看起來無毒,實際上隻要混合在一起就能嘛翻人,讓人睡上個三天三夜。
我煮了一鍋子野菜湯,當著這些乞丐的麵,把他們親手摘來的野菜一顆一顆的丟進鍋裏。
眼睜睜看著這群乞丐們吃了個幹幹淨淨。
他們甚至都不問我為什麼不來吃。
在生存麵前,什麼兄弟情誼,什麼禮儀謙讓都是假的。
我撐著頭看他們視線越來越模糊,身體搖晃,緊接著一個一個的倒在地上。
“你......”身體素質最好的那個乞丐指著我。
“你想說我下毒了。”
我走在他麵前撐著頭看他。
他死死瞪著我,眼神越來越飄忽。
我站起身,一腳踹開他企圖抓我鞋子的臟手。
“野菜都是你們自己采的啊。”
“你們自己害得自己,關我什麼事?”
心有不甘,氣的兩眼瞪圓,最後還是一轉頭暈了過去。
我跨起包袱,施施然走出寒窯。
這比楚軍營還要惡心的寒窯,誰愛待誰待著去。
04
我走了有大半日,累的汗如雨下,直走的兩眼冒金星,才看見丞相府的大門在哪兒。
守門的下人看到我,麵上的顏色不太好看。
“這不是薛家娘子嗎?您怎麼願意貴步臨賤地?”
他們會是這個態度,也在情理之中。
王寶釧做過許多傻事,其中一件便是和父母斷絕關係,毅然決然的要跟著這個人渣男人走。
何苦呢?
父母之愛子,計為之深遠,記憶中王寶釧看過的書中也有這麼一句話。
如此聰明的腦子,看了如此聖賢之書,怎麼偏偏記不住聖賢道理?
還是說女人隻要碰上所謂的情愛,就會腦子發昏?
所以王寶釧為他的腦子發昏付出了代價。
而我呂雉在被高祖拋棄後,早就清醒了。
我沒有跟這個下人爭辯,隻是低下頭,猛一掐大腿,擠出幾滴眼淚來。
“還望這位小哥為我通傳通傳,就說王寶釧知錯了。”
“薛娘子這又是何必?”
下人態度強硬。
“您當初做的那些事叫向爺夫人傷透了心,兩位大姑娘也因您丟盡了臉。”
“如今老爺夫人都病著,大姑娘管家根本忙不過來,您還是先回去吧。”
我搖搖頭。
這次我沒有說話,隻是彎下腰掃除地上的灰塵,雙膝下沉跪著相府的台階上。
“薛娘子,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我擔不得您這大禮。”
“我不是跪你。”
我推開,朝相府大門磕了個頭。
當年我為保住兒子的太子之位不被劉如意搶走,為此,以大漢皇後尊貴之身,長跪不起,請商山四皓出山。
那三天三夜我都沒有進食。
雙膝幾乎跪廢了。
那三天的日子比我在楚軍的日子更難熬。
太子之位不穩,戚夫人專寵,我隱忍換來的富貴日子看起來都如水中月,鏡中花。
好在最後我成功了。
這一次,比請商山四皓簡單的多。
“不肖女王寶釧,長跪請罪,還望爹爹娘親能原諒。”
我跪在門口目光堅定。
我從寒窯跑出來,那些乞丐必定不會放過我。
他們一定會發了瘋的尋找我,我如果跑出來再被他們抓回去,此生便無法再逃出那個鬼地方。
未來,倘若薛平貴衣錦還鄉,些乞丐必定告狀,等待我的,畢竟是比高祖還要小心眼的報複。
進入相府,是我翻盤的唯一希望。
我必須借助相府的權利鎮壓薛平貴。
就如我當初在高祖死後,運用手中太後的權利弄死戚夫人一樣。
我一狠心,頭重重磕在地上磕出了血。
“不肖女王寶釧,求父母原諒。”
05
父母之愛子,計為之深遠。
天底下就沒有不疼愛子女的父母,哪怕王寶釧坐下有辱門風之事,父母也隻是嘴硬心軟。
我跪在門口雙膝打顫,又是在台階上重重一顆磕的額頭出血。
“不像女王寶釧求父母原諒。”
“薛娘子,您這又是何必呢?”
“不孝女王寶釧,求父母原諒。”
嚇人,看我磕的滿頭是血,趕忙開門進去通報。
等王丞相夫婦和兩個姐姐走出門來時,我臉早已布滿一條條斑駁的血痕。
“寶釧。”
大姐姐一向心疼小妹妹,當下忍不住衝了過來,還是被一旁的大姐夫一把攔住。
王丞相麵色鐵青,我從他眼中看到了對女兒的拳拳關愛之情。
可作為父親,他還是振袖一揮,嘴中大罵道:
“你不是要嫁給那個姓薛的窮小子,這輩子都在寒窯不回來了嗎?”
嘴硬心軟。
我當著他的麵兒又磕頭在地。
“父親,母親,女兒知錯了,女兒不該為情愛衝昏了頭,忘記了父母的關懷教養,忘記了姐姐的疼愛引導,是女兒腦子犯渾,是女兒糊塗啊。”
一旁的丞相夫人看著我時眼含熱淚,幾次想衝上來抱住我,都被丞相一個眼神釘在原地,隻能捂著嘴無聲落淚。
大姐王寶金自小就疼王寶釧,看我如此狼狽,終究是不忍心,和我一同跪在地上求情。
“爹爹,寶釧已經知錯了,爹爹就給寶釧一個悔過的機會吧。”
大姐也一並跪地。
“是啊,父親。”
“寶釧妹妹年紀小,不懂事,被外頭的壞男人騙了也情有可原,如今寶釧妹妹明白了是非對錯,父親就給她一個悔過的機會吧。”
記憶中他們兩口子一向是夫唱婦隨。
倒是二姐嘴臉刻薄,哼了一聲。
“當初不是為了那個什麼薛平貴,連父母族親都不要了嗎?現在怎麼還有臉回來?我看你王寶釧不過也是嫌貧愛富的貨色。”
“寶銀,你閉嘴!”
大姐姐瞪了她一眼。
“寶釧年紀小,被壞男人騙了本就倒黴,如今她知錯了,你怎麼還說風涼話?”
“大姐,你把她當妹妹,不知道她把你當姐姐沒有,人家為了你口中的壞男人,可是連你都不要了。”
我跪地又一磕頭,血流如注。
“大姐,二姐不是寶釧嫌貧愛富,而是那薛平貴隱藏的實在太好。”
“嫁人之前,他對我千般萬般好,我竟是一點沒看出他的豺狼心。”
“我一嫁過去,他便折磨我,憋了一口氣的作踐我,我說有半點不從,好賴就是一頓毒打。”
“如今他從軍去了,嘴上說的好聽,讓我守不住便回相府,可背地裏卻叫幾個汙糟糟的男人監視我,那群家夥見我貌美,幾次對我欲行不軌。”
“今日若不是他們誤食了野菜被麻翻了過去,隻怕我這輩子就隻有死一條路可走。”
我一邊哭,一邊磕頭。
我是故意讓他們姐妹吵起來的。
隻有這兩個在相府每天穿金戴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大小姐在相府門口不顧忌周圍往來的人群,吵起來了。
才能襯托出我這個在寒窯受盡折辱委、屈巴巴的小女兒有多可憐。
才能逼得丞相夫妻心軟。
更能用她們襯托的我懂事。
丞相府,丞相,都要臉。
我不是那個一心隻有情愛的天真傻姑娘。
我是那個被高祖傷透了心,此生唯愛權力,連韓信我都能狠下心殺了的呂後。
果然,一聽寒窯的乞丐們,想玷汙逼死我這個從丞相府出來的千金。
王丞相臉色大變。
不僅是因為疼惜女兒,更是因為他這個丞相的權威被一群乞丐撼動。
王寶釧就算是真的和相府斷了關係,就算明麵上說再不認父母,王寶釧的身份依舊是丞相府出去的三小姐。
隻要有這個名號在,就要給相府幾分薄麵。
可偏偏這群不長眼睛的乞丐,竟對丞相府出去的三小姐欲行不軌,這不僅是害王寶釧的命,更是在丞相府的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這群混賬東西,老夫的女兒,怎麼輪得到他們來折辱?”
說罷,王丞相一拍手,敲定了把我接進丞相府的決議。
一旁的二姐王寶銀還想爭論,被丞相一個眼神嚇了回去。
這段位連戚夫人都比不上啊。
想到記憶裏那個傻姑娘常常二姐欺負,我不僅感歎:
丞相府是怎麼養出這麼傻的姑娘的?
06
到丞相府後,我的日子好過了不少。
大姐寶金是真的疼惜我,大姐夫又把我當妹妹,又把我當女兒,處處在父母麵前為我說好話。
這一對夫妻二人膝下無子,是真心愛護我。
但我那二姐寶銀和二姐夫,看向我的眼神時永遠充滿妒恨。
這個眼神我太熟悉了,無論是薄姬還是戚夫人,她們都有過。
但這麼看過我的人,都沒有好下場。
戚夫人被我做成人彘,薄姬和他那個看起來就短命的兒子滾去了代國
永巷的女主人,大漢的國母是我,呂雉。
我隻稍稍用了些計謀大姐和丞相就和我擰成了一股繩,反而是二姐寶銀處處被掣肘。
其實二姐隻要對我不那麼嫉恨,隻是像平常人一樣帶我,我也不會對她下手。
隻可惜她不該對我動歪心思。
這天我照常休息,剛滅了燈,在一片黑暗之中,後腰突然被人抱住。
“寶釧,我的心肝,你總算被我得到了。”
這聲音飽含欲望和淫邪。
是二姐夫的弟弟,魏豹。
“早讓你嫁我你不願意,如今你還不是被我得到了。”
我裝出一副驚恐害怕的模樣,嘴裏大喊非禮,手卻在慢慢靠近桌子邊。
隻要桌上的杯子一碎,這碎瓷片足以割斷背後之人的喉嚨。
細密急促的親吻印在我後脖頸上,惡心的我想吐。
魏豹洋洋得意。
“寶釧你叫出聲,反而會把所有人都引過來,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不如從了我,別守著那個什麼薛平貴過苦日子了。”
“哥哥我一定疼你。”
真惡心啊!
我一腳狠狠踩在他腳尖上。
“你這大膽狂徒,還不快給我滾。”
話雖是這麼說,但在黑暗之中,我的表情格外嘲諷。
二姐一家就這個水平嗎?
派出一個精蟲上腦的魏豹來玷汙我的清白,再強迫我嫁給他,就這?
我一邊裝作慌亂的雙手捶打,一邊伸手在桌上敲碎杯子,拿起一塊碎瓷片慢慢橫在胸口。
隻要他再靠近,瓷片就會割下去,溫熱的血就會噴到我的臉上。
這血一定比當年戚夫人四肢創口上的熱。
也更為解氣。
就在我即將用碎瓷片割破魏豹喉嚨時,門被人一腳踹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