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錦年不知道的是,她在傅氏的廁所裏吐得厲害,好不容易從廁所出來了,然而回家的路上雙腿抖得厲害,被路過的車濺了一身的泥巴不說,還被騎著自行車的青年人給撞倒在了路邊。
她頭暈眼花的坐在路邊歇息,心裏卻止不住的悲戚地想到,他現在可能正陪著孫婉婉在花前月下。
而她呢。
她和她的孩子究竟該怎麼辦呢?
眼底的霧氣洶湧上來,充盈了唐念初整個眼眶。
她從包裏摸出那張皺皺巴巴的孕檢報告。上麵的字跡已經因為泥水而扭曲不堪。
其實,她原本是滿心歡喜的想告訴他他們有了一個孩子的。
可是如今看來,大概是沒有必要了。
孩子的父親,或許並不是那麼期待他來到這個世界。
低眼苦笑一聲。唐念初忍著心頭的絞痛,將孕檢報告一點點撕碎,扔進了下水管道裏。
嘩啦啦——
水流聲在浴室中回蕩不休。
唐念初打開浴室門出來時,已經是半個多鐘頭後的事了。
她裹著浴巾,臉色蒼白得可怕,看了眼正坐在床上凝神工作的傅錦年後,她拿過吹風機,小心翼翼地又走回了浴室。
傅錦年工作時並不喜歡被別人打攪。
唐念初清楚,是以此時開啟吹風機的動作,也是小心翼翼地,仿佛是生怕聲響大了一些,便吵到了傅錦年一般的。
誰知她正吹著,手背上卻忽然傳來一陣溫熱的觸感。
唐念初扭回頭一看,卻見是傅錦年站在她背後,接過她手裏的吹風機後,便細細的給她吹了起來。
“錦年......”
唐念初有些驚訝。結婚三年,傅錦年給她做吹頭發這樣親昵又體貼的事,滿打滿算其實也隻有一次。
而那一次,還是在他醉了酒,發狠了弄她之後......
他那時長指穿過她的長發,薄唇貼著她的耳廓,用極低的聲音問她:是不是很痛?
......
“溫度合適嗎?”
傅錦年並沒有多大起伏的聲音,拉回了唐念初的神思。
她扭回頭望著他,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道:“合適的。”
“合適就好。”
傅錦年淡淡回道。
他似乎並沒有太多的耐心,肆意揉了一番她的頭發後,終於皺起眉頭說道:“照顧好自己,這幾天別感冒了。”
唐念初心口微熱,張了張口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傅錦年跟著說道:“過幾天跟我一起回老宅子看奶奶。”
“我不想奶奶看到你病怏怏的。”
奶奶。
原來,還是因為奶奶。
唐念初眸子黯淡了下來,但還是乖順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傅錦年看著唐念初這副低眉順眼的樣子,不知怎麼,心頭忽然湧上了一陣煩躁。
其實唐念初這幾年來的付出,他不是沒看在眼裏。
他知道她性格溫柔,對他,對這個家都是盡心盡力。
甚至難聽一點,算得上是掏心掏肺,予取予求。
在外人眼裏,她完全算是一個溫良賢淑的好妻子,但隻有傅錦年清楚,她做這一切,無非就是為了還債——還他,幾年前給她母親墊付手術費的恩情罷了吧。
可是,明明沒有人要求她這麼做的。
莫名有些煩躁。
傅錦年不自覺地加大了吹風機的風力,恰逢此時電話打進來,傅錦年緊繃的麵容和緩了些許,直接將吹風機塞進了唐念初手裏,便握著手機朝陽台走去,走前還冷冰冰的扔下一句——
“你知道奶奶一直很喜歡你,你不要總讓她擔心。”
傅錦年已經邁步去到了主臥的陽台上。
唐念初握著手裏還在嗡嗡震動的吹風機,幾近呆滯的扭回頭,看著正在陽台打電話的傅錦年。
也不知是陽台的隔音實在太過不好,還是傅錦年原本就沒想過要隱瞞她,總而言之,他和緩到幾乎溫柔的聲音,就這麼順著冰冷的晚風進到了唐念初的耳朵裏——
“你不要擔心,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乖,早點睡吧。”
......
唐念初眼眶忽然酸澀得可怕。
結婚三年,她還不知道原來她的丈夫,竟然有這麼溫柔的時刻。
隻是想想,又覺得自己或許實在沒什麼立場,畢竟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傅錦年不愛她,他們的婚姻原本就隻是一場可笑的利益交換。
他的溫柔與耐心從來不是留給她的,又有什麼奇怪的呢?
眼中的霧氣越來越厚重,唐念初眼前浮現的,卻是三年前再度重逢傅錦年的種種。
三年前,唐念初父親破產跑路,母親被查出癌症晚期,急需著一大筆天價醫藥費救治。她走投無路時,卻在醫院轉角處,看到了帶著奶奶來檢查身體的傅錦年。
她原本並不想讓自己高中就默默暗戀的學長,見到自己這麼落魄的模樣的,可或許是心裏蔓延的思念太過洶湧,叫得她總是克製不住的,想去偷偷看他一眼。
誰知就這麼巧的,她救下了呼吸暫停的奶奶。
奶奶在她跟傅錦年高中時,其實就是見過她,並且很喜歡她的。此時她意外救下了奶奶的命,奶奶更是對她喜歡得不行,甚至威逼利誘的,非要讓傅錦年將她娶進家門。
而唐念初沒想到的是,傅錦年,竟然同意了。
“唐念初,你知道你媽媽現在需要一大筆醫藥費等著做手術,我可以把這筆錢給你,但前提是,你要跟我結婚。”
“你放心,這場婚姻不會太久,隻要奶奶的病好了,我們就和平離婚。我放你自由。”但或許是覺察到唐念初眼底藏不住的情愫,傅錦年薄唇稍抿後,特地補充道,“你放心,我對你沒有別的感情,娶你隻不過是因為讓奶奶放心。”
哦,這樣啊。
或許是為了成全自己可笑的一點尊嚴,唐念初那時抿緊唇瓣,幾乎下意識的點頭說道:“那太好了,我也有喜歡的人了,不會對你動不該有的心思的。”
月色漸涼。
唐念初吹好頭發後,終於緩慢地從浴室走了出來。
傅錦年那邊已經打完了電話,正坐在床邊繼續忙著工作,見得唐念初出來,他掀起眼皮,淡薄的唇翕動了一下問道:“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