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確診

一場大病，終於讓我知道，什麼叫做：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總找苦命人。

我蹲在醫院的樓梯間發呆，手上緊緊攥著癌症確診書。

麵前的白牆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平安”二字。

大家都說，醫院的祈禱是最真誠的。

但祈禱真的有用嗎？

如果有用，為什麼我如此虔誠，父母卻早亡，外婆身體日漸消瘦，我自己身染重病？

老天爺，你真是不公啊。

我的眼淚再也克製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耳邊盤旋著剛剛醫生的那句話。

“小姑娘，現在的情況不是很理想，我們需要你進一步再做一下檢查，最好還是通知家人來照顧你，平時保持良好心情…”

家人？除了與我相依為命的外婆，我還有什麼家人呢？

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 。

外婆省吃儉用把我拉扯大，熬出了老花眼，熬出了高血壓。

眼看著我考上城裏的大學了，馬上要熬出頭了。

我卻得了這病，叫我如何去和外婆說呢？

外婆這輩子沒出過那個小鎮，天天盼著我這個外孫女能帶她出來看看。

如今…

淚水一旦開了閘，就止不住地流。

我在樓梯間枯坐著，望著眼前那一頂小窗，那是唯一能透進來亮光的地方。

我不知道如何做，要不要回學校，要不要告訴外婆，甚至不知道要不要治病…

因為我沒錢，外婆累了一輩子，一輩子的積蓄都花在我身上了。

臨到老了，那些養老錢還要掏出來給我治病嗎？

…

“媽，你放心吧，檢查結果出來了，不是什麼大病…誒！我誆你幹什麼？等我回去就把檢查報告…”

職業裝打扮的女人推開樓梯間的門，猝不及防地跟我打了個照麵。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裏有人。”她不好意思地衝我笑笑，轉身想出去。

卻又在看到我通紅眼眶的時候愣了一下。

“沒事吧？”她遞了一包紙巾過來：“一切都會過去的，不要哭啦。”

我僵硬地想衝她扯出一個笑，卻失敗了。

她又從包裏掏出一個蘋果：“送給你，蘋果蘋果，平安嘛。這是我出門前我媽拿給我的，說是好兆頭，結果檢查見過出來還真就一切正常了！現在，把這份福氣送給你吧！”

她笑得很溫柔，我喃喃地道了聲謝，不知道她離開的時候有沒有聽到。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學校的，隻知道回去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舍友還沒睡。

“宋暖？你可算回來了！”室友顯然鬆了口氣：“我們都以為你出什麼事了，電話也不接！”

“可惜剛剛婆婆來查寢，報你晚歸了，我們沒攔住，明天輔導員可能要來找你。”

她們歉疚地看著我，陡然被這麼關心著，我的鼻頭又是一酸。

“沒事，謝謝你們了。”

“宋暖，你以後可別這麼拚了！錢是賺不完的。”

平常我會出去做兼職，她們大概還以為我是工作到這麼晚。

“蘇蘇怕你太忙趕不上吃飯，專門給你打包了份粥。”

室友把粥遞給我，滿臉關切。

我端著還帶著暖意的熱粥，大口大口地往嘴裏塞 。

熱氣蒸騰著我的臉，眼淚再一次不爭氣地落下來，幸好沒被她們看到。

我家庭條件不好，室友們都是知道的。

初來學校的時候，我 操著一口方言，很是窘迫。

可是她們沒有一個人笑我，認認真真地幫我糾正普通話發音。

後來我忙著勤工儉學，各種兼職，晚上回寢室晚了，總有人隨手遞給我一袋麵包，一包餅幹。

我知道，這是她們在小心翼翼地關照我，又體貼地照顧到了我的自尊。

遇到她們，算是我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幸運了吧…

第二天輔導員果然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宋暖，昨天晚歸名單上又有你的名字。”輔導員歎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想多賺點生活費，可是校規就是校規，我們還是要遵守的。”

我用力點點頭，是我不對。

他打量著我的神色，帶著幾分關切：“最近生活還可以吧？助學金馬上就要批下來了，你也可以讓自己好好休息一下，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及時跟我說…”

我的內心卻在糾結。

這病，我是治還是不治呢？

如果要治，我哪來的錢呢？

如果要治，肯定得住院，輔導員遲早得知道的。

如果不治…我甘願讓生命就這麼停留在大好年華嗎？

我不甘心！

輔導員見我半天不說話，語氣更溫和了：“我雖說是你的輔導員，但也是你們的朋友，有什麼心裏話不妨對我說說，我也好幫你們開導開導？”

“趙哥，是這樣的。”我忍住淚意，手忙腳亂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昨天我去了醫院一趟，醫生說，醫生說…”

我不敢再說下去，抽噎了兩聲：“說目前確診的是癌症。”

我的手在顫抖。

“你說什麼？！”輔導員的神色陡然嚴肅起來，接過我手裏的紙，打開看了半晌。

我靜靜地等著，輔導員沒比我大幾歲，想畢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吧。

他抬頭看我的時候明顯慌亂了，一臉不敢相信：“怎麼會這樣？”

是啊，得癌症的幾率多小啊，偏偏讓我遇上了，跟拍電視似的。

他又仔細地看了一眼檢查報告。

“現在醫生的建議是什麼。”

“及時住院。”

“那，那我先幫你開一個長期請假的假條，其他的…醫療費用我爭取向學校申請，然後，然後…”

輔導員也有些手忙腳亂：“總之我先聯係一下領導，你一會等我消息吧。”

我衝他點點頭，臨要出去前，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趙哥，我生病的事先瞞著大家吧，特別是我舍友，她們對我夠好了，我不想再麻煩別人了。”

輔導員詫異地看向我，隨後是了然。

“你們啊…”

我衝他鞠了一躬，合上了辦公室的門。

我沒急著回寢，而是沿著學校走了一圈，走得很慢很認真。

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能好好看看這個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