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蓁躬了躬身子,就快要受不住。她心下暗忖了一番,遂抬起頭,巧巧含笑,軟著嗓音,“王爺可否一讓?”
小娘子笑起來嬌美可人,明眸柔軟似水,聲音也溫溫軟軟。秦淮熹堵在心口上的悶氣瞬間消了大半,可又不肯如此輕易放過她,沉著聲,“你欲在此處待多久?”
晏蓁笑靨一僵,手上鬆了勁,眼看著經卷便要散落一地,那人才大發慈悲地上前,伸手一托。她故作犯了咳疾,“咳咳......王爺,蓁娘子的弱症,恐怕還得......咳咳......修行個三年五載......”
“嗬......”秦淮熹冷笑了一聲,三年五載?
這聲冷笑,讓晏蓁心下篤定,他方才定是聽了牆角。不過,雖二人皆心知肚明,但礙於身為秦王的顏麵,不曾道破。
秦淮熹掀了掀眼簾,淡淡地看著她,無關痛癢地啟唇,“莫要忘了,你身後還有晏府,可得想好再回本王。”
此話一出,晏蓁臉色陡然白了幾分,瞪直了眼眸,如此光明正大的威脅?她輕顫著身子,張了張口,囁嚅了半天,終究未說出個所以然。
秦淮熹見她悶著聲兒,看似溫軟的性子,實則骨子裏倔強得很,偏生他想看她服軟的模樣兒,想讓她心甘情願地委身於他,薄唇微啟,出言便是逼迫之意,“還有幾日便是臘日,屆時本王再親自來問你。”
晏蓁低著腦袋,藏在經卷下的手攥成了小拳頭,悶悶地問,“王爺既已定了婚,還如此糾纏作甚?”
“定婚?”秦淮熹皺著劍眉,語氣登時冷了下來,見她耷拉著腦袋,像是被霜打過的葉子。他緩了半晌,麵色有些不自然,惜字如金地道了一句,“不曾定過。”
秦淮熹秉性倨傲,眼高於頂,對外頭的流言蜚語,抑或是旁人如何誤解,素來不屑於解釋,更別說是哄人了。
這短短四字,足以讓隱匿於暗處的京墨瞠目結舌,主子真是對蓁娘子上了心......
晏蓁聽罷,抬頭盯著他的神色,似在分辨此話的真假,後又一想,真與假又與她有何幹係。
隨後,秦淮熹喊了京墨,欲讓他將晏蓁手上的經卷送去禪房。忽而蹙眉,想到難免會肢體接觸,男女授受不親,便經了自個兒的手,京墨才拿到經卷。
......
話轉古楚,晏蓁回玄靈寺那日晚上,晏老爺順遂地辦好了公務,心情大好,便在外頭吃了幾碗酒才回府。
不曾料到,從趙姨娘那兒得知,晏蓁用了午膳便趕回了玄靈寺。他當下酒意上頭,舍下在身後連連呼喚的趙姨娘,腳下步子輕重不一,跌跌撞撞地闖進了長寧院。
老祖宗見兒子如此,心驚了一跳,忙起身相迎,聞到一身酒味,便以為莊子上出了不好的事,他是在借酒消愁,趕緊命小廚房做了醒酒湯。
“蓁兒呢?”晏老爺氣得渾身哆嗦,搖搖晃晃,腦袋愈發暈眩昏沉,連向老祖宗問安且忘在了腦後,隻記得秦王妃之位快要成了夢幻泡影,花落別家。
吳嬤嬤見他身子一歪,忙上前扶住他,還未來得及張口說蓁娘子之事。
又聽晏老爺撂著臉色,揚聲道,“你可知秦王欲娶蓁兒為秦王妃?那可是秦王妃!各家朝臣皆虎視眈眈著......”
老祖宗聞知,登時冷了臉色,她原以為是莊子出了事,竟是這個,這是在怨恨她毀了他秦王嶽父的名頭?
“若是蓁兒成了秦王妃,在古楚誰家敢壓晏府一頭,你怎能將她放走......”
老祖宗冷哼了一聲,氣息不穩地瞪著他,坐至一旁。任他胡亂撒潑,大放厥詞,連小廚房端進來的醒酒湯也不給晏老爺喝了,還叫人端來一盆涼水,欲讓他醒醒酒。
“老夫人,冬夜寒涼,若是這一盆涼水潑下去,怕是明日老爺要受了風寒,到時您又該後悔心疼了。”
吳嬤嬤在一旁相勸,最後隻潑了好幾杯冷茶。晏老爺眼底才有了幾分清明,他愣愣地環顧四周,看見了眼眸沉沉的老祖宗,忽而記起方才耍酒瘋的情景,老臉一陣白又一陣紅。
“清醒了?”老祖宗涼涼地看著他。
“母親......”晏老爺撫了撫額,欲上前賠罪。
“你可知蓁兒下午又發了一次高熱,險些喪了命?你倒是好得很,賣女求榮的算盤打得響亮,非要去謀那勞什子的官途。再者,是你母親我親口允諾,讓她回了玄靈寺,你若要追究,那便衝著我來撒氣!”老祖宗聲音不高,卻鏗鏘有力,不容他置喙。
晏老爺“撲通”一聲跪在老祖宗麵前,麵帶悔意,連連叩首,“母親,是兒子今夜吃酒吃昏了頭,您莫要與兒子一般見識......”
老祖宗一時惆悵,眉心隱隱作痛,不想與他多言,撐著榻沿起身。吳嬤嬤連忙心下會意,過來攙扶著她進了內室。
留下晏老爺獨自一人在外間,他緩了半晌,抬手發狠地擼了一把臉,遂後踏著重重的腳步去了書齋。
後麵幾日,晏老爺變著花樣,討老祖宗歡心,求老祖宗原諒。可老祖宗氣性極大,每每將要踏進長寧院,便讓吳嬤嬤將院子的門閂插上,叫他吃了好幾次閉門羹。
又逢一旬一次的早朝,往日裏晏和皆站在眾人末端,不受重視,偶爾附議幾聲。
誰料那日卻屢屢被秦王點名,處處挑著刺兒,整個朝會且兢兢戰戰著,鬱結在心頭的煩悶險些將他吞沒。
一晃,已至臘七,晚間戌時,黑漆漆的夜空綴著幾點星光,秦王府上下皆通火燈明。
大廚房裏,掌事嬤嬤正盯著幾個婢女熬臘八粥。八種生料合水煮熟,八種熟料以作點染,剝果滌器,須終夜經營,直至天明方可。
書齋內,秦淮熹伏在案幾上,展閱著幾封從邊疆寄來的信箋,這幾日板著的臉才有了一絲絲緩和,手指輕扣著降香黃檀木案幾一角,喟歎著,“祁容和沈殊二人已有三載未回古楚,該回來過個好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