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洪武十五年

應天府，皇宮

坤寧宮內一片素縞，宮中無論身份尊卑，全都神情沉痛的跪在大殿外。

三日前，大明受萬人景仰、賢良淑德的馬皇後驟然離世。

舉國上下，無不沉浸在悲痛之中。

這幾日，便是連京城的天空都陰沉沉的。

忽然一陣寒風卷起，懸掛在外麵的白幡獵獵作響。

年僅四歲的朱允熥跪在殿外，感受著襲來的寒風，身形一動不動。

眼下他心思沉重，根本顧不上其他。

一年前他重生到了大明，並且成為了太子朱標的嫡次子，朱允熥！

生母常氏，因為生產他的前身，而落下病根，虛弱去世。

從那時起，太子朱標就對他極為冷漠。

他在太子府的地位甚至比不上現在還是庶出的朱允炆！

去年自己病重，更是連過問自己一句都沒有。

若不是恰巧被馬皇後發現，帶到了身邊養著，他可能連命都沒了。

這一年時間裏，馬皇後對他可謂是照顧的無微不至。

也讓他這個剛剛穿越來的人感覺到了一絲溫暖。

如今，自己唯一的倚仗馬皇後去世，他日後在宮中的日子隻怕不好過了！

就朱允炆那被文臣忽悠瘸的腦子，日後還能有自己好日子過？

想到自己的處境，朱允熥忍不住歎了口氣。

“娘，我冷。”

恰在此時，一道略顯委屈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朱允熥回頭撇了一眼，這聲音除了朱允炆還能是誰？

隻見朱允炆小臉上沒有絲毫悲傷，反倒是有些委屈的看著母親呂氏。

朱允熥不免有些無語。

這是在守孝，不是在過家家。

皇帝朱元璋還在裏麵呢！

他倒好，守個孝還哼哼唧唧的，怪不得連到手的皇位都保不住。

但此時的呂氏還偏偏就吃這一套，心疼無比的看著朱允炆，輕聲安慰道。

“炆兒乖，娘給你披件衣裳就不冷了。”

說著，呂氏急忙喚來宮人，接過一襲披風披在朱允炆的身上，還貼心的為他整了整衣裳。

或許是覺得還不夠，那呂氏做完之後順勢便看向一旁的太子朱標。

“太子爺，炆兒已經跪了許久，他年齡還小，身體怕是撐不住了，臣妾帶他去休息休息。”

隻見那朱標聽到這話之後，卻是眉頭微蹙，略顯為難的看了一眼那門窗緊閉的大殿。

父皇朱元璋剛剛才進去沒多久，若是一會兒出來了沒看到朱允炆在此守喪，怕是會不高興。

要知道，常氏去世之後，他那東宮一直沒有主事之人。

再加上月前自己的嫡子朱雄英早夭，父皇已經動了要將呂氏扶正的心思。

若是這時候惹得父皇不高興了，怕是這事兒會出現波折。

而就在朱標心中遲疑的時候，天上一陣電閃雷鳴，大風驟起。

再看看自己的寶貝兒子，朱標最終還是沒有狠下心來，點了點頭。

“罷了，先去偏殿休息一會兒吧。”

聞言，呂氏眼神一亮，隨即便抱著朱允炆打算去偏殿稍稍休息片刻。

隻是在路過朱允熥的時候，朱標這才注意到自己還有一個兒子呢！

眼神中滿是複雜的看了一眼朱允熥，朱標才開口詢問了一句。

“允熥，累不累？”

聽著那略顯生份的詢問，朱允熥暗自撇了撇嘴，但還是低頭躬身回了一句。

“孩兒不累。”

“若是累了，就去偏殿同你二哥一起休息一會兒。”朱標也不管朱允熥，到底是真的不累還是假的不累。

而聽到這話的朱允熥卻是接了一句。

“皇奶奶身前照顧孩兒的時候尚不嫌累，為皇奶奶守喪，哪裏有累的道理？”

聽到這話的朱標不由得詫異的看了一眼朱允熥。

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這個兒子一樣。

倒是那呂氏，看向朱允熥的眼神中多了幾分厭惡。

“太子爺，孫兒輩的總要留一個在這兒，讓炆兒先去休息，一會兒再來接替允熥。”

朱標無奈，隻能點了點頭。

而就在呂氏抱著朱允炆打算去偏殿的時候，那殿門突然傳來一陣響動。

眾人聽到動靜，啜泣聲也不由得提高了幾聲。

大殿的門緩緩打開。

一位身著龍袍，身形略顯佝僂，滿臉悲愴疲憊之色的老人自殿內緩步走了出來。

身邊還有一位太監攙扶著，仿若這位掌控著大明江山的帝王下一秒就會暈倒一樣。

自參加義軍，征戰天下坐上了人人豔羨的帝王之位後。

馬皇後成了朱元璋身邊為數不多從頭陪到尾的存在。

他同馬皇後的感情天地可鑒，但無奈他這執掌天下的帝王也沒有辦法阻止生死。

馬皇後的離世，對他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

“父皇！”

朱標有些擔憂的看著朱元璋，但話還沒有出口，就被朱元璋擺手擋了回去。

眼神下意識的看向了站起身的呂氏和他懷裏的朱允炆，眉頭微皺。

“允炆怎麼了？”

也不怪朱元璋警惕，實在是這幾個月來宮中先後離世了兩位重要的人。

這朱允炆若是再出點問題，怕是會引起不小的風波。

朱標略為尷尬，急急地解釋，“炆兒年齡小，跪了不少時候，兒臣讓他去休息片刻。”

聽完朱元璋的臉色緩和不少。

但下一秒，朱元璋注意到了跪在一旁的朱允熥。

隻見那朱允熥臉色慘白，嘴唇幹裂，小小的身形跪在那裏晃蕩，有些不穩。

“允熥？”

“孫兒允熥，拜見皇爺爺。”

見朱元璋詢問，朱允熥急忙叩首回話。

聞聲，朱元璋眉頭緊皺。

“起來回話。”

“謝皇爺爺恩典。”

許是跪的太久，朱允熥隻覺得腿部失去了知覺，一個不穩差點摔倒在地上。

朱元璋臉色鐵青，宮人見狀急忙上前攙扶朱允熥起身。

“跪了多久？”

“孫兒隻想守著皇奶奶，忘了時辰。”朱允熥小聲回話。

朱元璋冷著臉看向宮人，空氣安靜的可怕，壓迫感十足。

坤寧宮的奴婢春雨跪下回話。“回…皇上，有兩個時辰，小世子一早就出來殿外跪著了。”

“從哪兒出來？”

“從…坤寧宮。”

“他不在府上住嗎？”

朱元璋拔高音量，壓抑著滿腔怒火，看向朱標。

“這......”朱標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回什麼，他一上午隻看炆兒了，沒顧得上允熥。

“小世子一直跟著皇後在坤寧宮，這幾日也在。”

朱元璋深吸一口氣，耐著性子繼續發問。

“這兒？怎麼吃住？”

“小世子已經…一日滴水未沾。”

瑟瑟發抖的春雨撲通一聲跪下。

“皇上，是奴婢們的錯，晚上奴婢讓小世子睡床，小世子不肯，非要靠著棺槨睡，奴婢讓他用膳，他也不肯，奴婢們實在是沒有辦法，求皇上恕罪。”

“皇爺爺，孫兒不怕餓、不怕冷、也不累，不是父王，和父王無關，是孫兒不回府裏住，皇奶奶睡覺的時候，最喜歡皇孫兒陪著睡了。”

聽了朱允熥的童言童語，又想起自己的結發妻子，朱元璋鼻子一酸。

“以後和皇爺爺一起，好不好啊？”

“萬萬不可，父皇，您日理萬機，允熥年齡還小，怕是隻能給您添麻煩”朱標隻怕朱允熥闖了大禍。

朱元璋淩厲的眼神看向朱標。

“這孩子你若不願意養，那朕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