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宋元豐五年，汴京。

三更天，夜已深。

嘉王寢殿裏，燭火昏暗，殿外守著的侍衛無不麵紅耳赤，心裏都在想：嘉王可真是數年如一日地寵愛這林娘子啊。

誰也沒料到，嘉王夾雜著痛苦的驚呼聲會忽然劃破夜空：“來人！”

林蔓散著一頭如煙的青絲，正居高臨下地看著倒在自己麵前的俊美男子，她此刻的眼神晦暗難測，胸前劇烈起伏，渾身顫抖不已，手中握著的匕首已然滑落。

沒錯，就在剛剛，她把淬了劇毒的匕首捅進了當朝嘉王趙鈞的腹中！

趙鈞捂著傷口倒在血泊中，那曾經多情帶笑的狹長眼眸，如今已布滿不解與憤怒，還蔓延著濃厚的悲涼。

“你究竟......為何......”趙鈞艱難地開口，深如寒潭的雙眸死死盯著眼前這個容顏絕色的女子，她一襲紅衣款款，膚白勝雪，美得好像畫裏走出來的奪命女妖。

林蔓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趙鈞聞言竟覺得可笑：“滅族？你以為......林家是被我陷害的？你跟了我這麼久，竟然一直都是為了......複仇？”話音未落，他又吐了一口鮮血，神色間滿是嘲弄，沒想到自己憐她愛她，到頭來卻被反咬一口。

林蔓有些許怔忪，此時此刻，她非但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反而在觸及這人失望透頂的眼神時，猶如被人當場潑了一盆冷水。

無數的侍衛湧了進來，林蔓知道自己插翅難逃，心裏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就與他共赴黃泉也好，起碼心裏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痛楚也能一並消失......

可是沒想到倒在血泊中那個雍容華貴，臉色蒼白的男子，卻是強忍著痛苦開口吩咐道：“讓她走！誰都不許追！”

林蔓詫異極了，他不是最恨背叛？怎麼竟會如此輕易放過自己？

她鬼使神差般想摸摸趙鈞愈發慘白的臉，手伸到一半，他的頭卻是堪堪別了過去：“不想死的話，就快走！”

林蔓忽覺眼眶發燙，如鯁在喉，隻好倉促轉身，逃也似的往王府大門的方向跑去。

一輛暗色的馬車停在嘉王府門前，馬車裏的少女是林蔓的閨中密友顧穎。她探頭看到飛奔而來的林蔓，柔若無骨的素手急切地揮了下：“阿蔓，快上馬車！”

顧穎見林蔓神色悲愴地上了馬車，語氣迫切地問道：“阿蔓，你可得手了？”

林蔓沉默良久，緩緩點了點頭：“匕首上淬了你給的劇毒，絕無生還的可能。”

顧穎聞言，嘴角帶了一抹似有若無的陰毒笑意，她倒了杯茶遞給林蔓，看著她神思不定地喝了下去，才終於忍不住說道：“阿蔓，親手殺死自己情郎的滋味不好受吧？這麼些年，你竟沒有懷疑過自己恨錯了人？”

“你這是什麼意思？”林蔓看著顧穎有些扭曲的臉，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她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其實朝夕相伴了那麼久，她又何嘗沒發現，嘉王為人尊貴傲慢，根本不屑與奸佞為伍，也斷然做不出構陷忠臣之事。

可是顧穎總是不停地在她耳邊提點她不要忘記自己背負的血海深仇，她隻好逼迫自己不去想太多，一心一意地完成複仇大計。

顧穎欣賞著林蔓震驚不已又手足無措的樣子，表情陰冷得近乎猙獰：“意思就是，你被我騙了，嘉王根本就不是你的仇人，而是岐王的眼中釘，你不過是我和嚴哥哥的一枚棋子罷了！”

林蔓隻覺得腦子轟地一聲炸開了，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一些與那人的零碎過往，她感到悲痛欲絕，淚如泉湧，刹那間已灑滿重重衣襟：“他竟然是無辜的......”

“知道嘉王無辜便叫你如此痛不欲生，”顧穎的語調愈發輕快起來，“那你不妨再猜猜看，謀害你父親的真正凶手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