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曳端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他剛跟著李宏到永寧殿時,就發現了不對勁。
趙秀娥怎麼可能這麼蠢,去明目張膽地傷害一個公主,哪怕是再不受寵,也不是一個貴人所能虐傷的。再者,那傷口的劃痕,別人或許看不出,但他殺的人多了,見的傷多了,對這種傷口最了解不過,那傷口的劃向,明顯是從李永寧那個方向開始的,換句話說,
那應該是李永寧自己劃的。
不過,既然那個小公主想借皇帝皇後之手,扳掉趙秀娥,他也就不多插手了。畢竟,他們有一樣的目的,他隻消充作一個看戲的好了。
薑曳不由得想起那個身影,瘦瘦小小的一隻,看起來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落魄小公主,可憐兮兮,卻有對自己下手的狠勁兒,絕非一個普通十四歲女子能做出來的。
薑曳卻從她身上嗅到了同類的氣息 ,或許,他和這個公主,是一類人。
前朝,他已經站住腳跟,可後庭,他始終缺一個可靠的,有地位的耳目。
今日薑曳看見李永寧,有腦子,有手段,雖然不夠成熟,但已勝過許多人。他忽然覺得,也許,她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至此,薑曳掀起車簾,對隨車騎行的孫達盛開口,
“去查查那個九公主。”
永寧宮內,
用過飯後,阿杏來為李永寧換藥。
看見李永寧的傷口,阿杏的眼淚止不住地落。一邊哭一邊咒罵趙秀娥,偶爾還怨永寧不珍惜自己的身體,竟然用自己作餌。
永寧無奈地笑著,不為自己辯解半分,她知道今日真的嚇到阿杏了。
但無論如何,這是她必走的一步棋,她退無可退。她想離開這深宮,她有想做的事,有想保護的人,單靠她自己是絕對不行的,必須有個可靠的助力。
可誰能幫她呢?
皇後雖然現在得寵,但徐家根基淺,說話不頂事;李宏更不用說了,若不是他將阿母禁錮在這牢籠內,阿母怎會早早地香消玉殞,其他人連皇後都比不過,又怎能幫到她?
李永寧過濾掉不知道多少個人,思前想後也沒個頭緒。
一個人的麵容闖入她的腦海。
今天一見,明明是一副風輕雲淡的出世模樣,但是,她還是隱隱約約地感到了野心。
她能感覺到,若是和他合作,前路恐怕將是深淵萬丈。
深夜,永寧宮內燈火俱滅,獨留一根小燭放在李永寧床頭,銅燈燒油燒得厲害,眼下燭光雖弱,但能給永寧心安。
自打酈美人過世,她就害怕一個人呆在漆黑的屋裏,少府給她們的燭火不多,所以阿杏隻能給李永寧寢屋裏點上一隻蠟,好讓她安心睡去,不至夜夜失眠。
她怕疼,怕黑,怕很多東西,可沒有人知道,在這裏,她隻能是什麼都不怕的九公主。她才十四歲,若是在尋常人家,也應當是千嬌萬寵長大的明媚女子。
而不知是傷口太疼還是這兩日發生的事情太多,李永寧遲遲沒能入睡,隻是閉目養神。
她還沒想好,下一步,到底該怎麼走。
火苗跳動,蠟油垂落,一點點剪影倒映在牆上,微弱的光芒讓屋子裏看起來不那麼陰暗。
一陣細微風聲傳來,然後是窗戶的咯吱聲。李永寧以為是阿杏走時窗子沒關牢,打算起身,突然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永寧瞬時緊張起來,這可是在宮中,誰會半夜來找她。
她左手有傷,隻能用右手悄悄摸到枕頭底下,在那裏,她藏了把匕首。自從酈美人離世後,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習慣。
整個房間忽然靜得可怕,她的喉嚨不由自主地一動,現下她負傷在身,又為女子,正麵攻擊顯然不占優勢。
透過床簾,她可以隱隱約約看到一個身影的輪廓,身材高大,顯然是個男子。李永寧渾身冰涼,她默默握緊了手中的匕首。
是誰?難道是趙家狗急跳牆,派人來刺殺她?
人影越來越近,已經站到了她的床畔,她甚至可以聞到一點不屬於她的房間的味道。
淡淡的茶香。
突然,那人噗呲一下笑了,在寂靜的房間裏,顯得尤為詭異。
李永寧顧不得多想,一咬牙,猛地掀開床簾,刀尖直直朝著那人刺去。
那人身形一閃,一手擒住她的手腕,將她手上的匕首打掉,順勢朝後一拉,李永寧重心不穩,向前栽去。正當李永寧以為自己要再現趙宜侍的慘狀時,一雙溫熱的大手敏捷地扶住她的右臂,讓她在離地麵不過兩尺距離時穩住了身形。
一個戲謔的聲音在李永寧頭頂響起。
“我竟不知,九公主竟有刺人的喜好,不僅刺自己,還要刺別人。”
這個聲音李永寧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