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夏,一個沉悶的下午。
喬金貝從昏沉的睡夢中驚醒了。
空氣燥熱,頭頂是一團團壓低的濃雲。
身旁坐著一個麵容焦愁的女人,定睛一看,是她的母親簡永清。
“貝貝?你醒了?”
簡永清察覺到她的動靜,忙說:“再堅持一會兒,媽已經托鄉親給你舅捎話,你舅待會就來接你去看赤腳大夫。”
這時喬金貝反應過來什麼,猛坐起身,“媽我不回去,我要和你一塊去四九城。”
她這是重生無疑了,重生在和母親去四九城的路上。
上輩子,剛離開公社不久,她突發嘔吐昏厥。
簡永清嚇了個半死,便把她送回生產隊,使得她沒能一起跟去四九城。
“不行。”簡永清打斷她的思緒,搖頭說:“你聽話,去四九城要坐幾天火車,媽怎麼忍心帶你去遭罪,先跟你舅回去,等媽處理完事情立馬就趕回來。”
她聲音輕柔,卻透著堅定。
喬金貝隻覺得恍如隔世。
這時候的媽媽,還以為此行隻不過是去四九城討個說法。
她不會想到,這一去就再也沒能回到老家,反而開始為喬書榮做牛做馬的十多年生涯。
喬金貝搖頭,目光堅定,“媽,我感覺好多了,可以跟你一起去。”
其實她隻是中暑,突然發作看起來很嚴重。
上輩子她被送回家,喝了碗鹽水症狀就緩解了,可那會兒媽媽已經走遠了。
她趕緊從包袱裏拿出一個老式舊水壺。
這會兒人雖然還有些發暈,但咕咚咚灌下去半壺水,立時就舒服了不少。
簡永清看她行動如常,蹙緊的眉頭鬆弛了一些,“不惡心了?”
“不了。”喬金貝原地蹦了蹦,“媽,咱們出發吧?”
簡永清狐疑,摸摸她的腦袋,“真沒事了?”
喬金貝輕嗯一聲兒,腦袋在簡永清肩頭拱了拱,依戀地說:“媽,我不想和你分開。”
一句話道不盡前世今生對媽媽的留戀。
簡永清瞧著她的樣子,內心頗有觸動。
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溫和地說:“都十六了還跟媽撒嬌,行了,想去就去吧,路上有不舒服就跟媽說,別逞強啊。”
這時候的簡永清,還是一副年輕的麵孔。
三十四歲的年紀,在鄉下這種地方,按說已經失了風韻。
但有些人就是天生麗質。
簡永清天生白皮膚大眼睛,在生產隊幹的也是登記員的活兒,避免了風吹日曬。
加上,她身段修長勻稱。
一身粗布衣裳也難掩她渾身的光彩。
喬金貝看著如此生動的媽媽,生怕再一次失去了。
她上輩子活到六十三歲鬱鬱而終,一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媽媽過早的離開。
一切能夠重來真好。
這年頭出遠門還是很不方便的。
兩人一路奔波到延市火車站,在沙丁魚罐頭似的人潮中,擠上了前往四九城的綠皮火車。
“大妹子,這是去探親去嗎?”
坐在對麵的老太太,十分健談,熱絡地打問。
簡永清沒出過遠門,第一次踏上火車,並不怯懦,但人還是警覺的。
聞言握緊了喬金貝的手,“是,探親。”
表麵如常,心裏卻是自嘲一笑。
探什麼親?十六年過去,喬書榮早就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