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她命丫鬟將早膳拿下去，自己吃了些清粥小菜。

剛吃完一碗小米粥，就聽見前麵有人來報，芸老夫人讓她過去一趟。

芸老夫人今年六十來歲，因為一直養尊處優，所以皮膚保養良好，耳聰目明，一點也不像這種年歲的老人家。

她早年生了兩個孩子，老大是芸年亦，後來子承父業，做了威風凜凜的大將軍，名聲顯赫。

老二芸年笙，是個姑娘，本來可以風風光光出嫁，偏偏喜歡上了一個種田的窮小子，不惜以死相逼與其私奔，成了芸家的恥辱。

幸好那窮小子爭氣，從科舉入仕，成了戶部的左侍郎，每天在朝堂上跟嶽父兵戎相見，尷尬的很。

戶部富得流油，芸年笙家裏也漸漸富有了起來，芸老夫人親自上門接閨女回家，換了一副討好嘴臉，實在讓人瞧不起。

她來到前廳，見到芸年亦、郭氏和芸老夫人坐在上賓，左麵依次坐著蘭氏和芸湘。

姑母芸年笙坐在右側，衝著她友善的點了點頭，歲月的痕跡已經攀爬上了她的眼角，看上去竟然比芸老夫人年紀還大。

芸年笙見這個外甥女風姿綽約，窈窕動人，是將軍府的名門小姐，宛如當年的自己，便對她多生了幾分喜愛。

芸翎見她麵容誠懇，帶著善意，也微微點了點頭。

“翎兒給祖母請安，給爹爹、娘親請安。”

“起來吧。”芸老夫人笑著點了點頭，命人給她上了杯新沏的雨前龍井。

芸湘嫉恨的看了她一眼，將手上的茶葉沫子放下，狠狠地怒瞪著她。

芸翎忽略了她的神情，淡然的坐在座位上。

她不想理會這些沒用的東西，真東西拿不出來，每天隻會瞪來瞪去，小心哪天把眼珠子瞪下來。

“今日喚你們過來，是有事情要講。下個月就是選秀之時，咱家兩個丫頭都要去宮中參選。芸府備受皇恩，按照常理，必定會留一個備選，另一個自行婚配。”

芸老夫人說著，笑著看了一眼芸翎，在她心裏，這個長房的嫡出小姐會是留牌的最佳人選。

當今聖上年紀已大，秀女留在後宮中多半是不大可能，但為了牽製權力在握的重臣，多半會將其子女賜婚給自己信任的人。

“翎兒，此次進宮，芸家後半生的榮寵可就全在你身上了。”

芸翎眉毛一皺，不知要怎麼說自己想被退回的念頭，那芸湘卻直接插了話。

“祖母此話何意？此次選秀的不止姐姐一人，還有我，我也能為芸家爭一口氣，請祖母放心。”

芸老夫人皺眉看了她一眼，上下一打量，語氣有些無奈：“你有此心倒是好的，如果能被許配給哪個官家做側室，也不枉你父親生養你一場。”

芸湘和蘭氏同時一愣，在芸老夫人的眼裏讀出了不屑，心底的恨意更深。

憑什麼就認為芸翎能為府裏爭光添彩，而芸湘就隻能做妾室？她不甘心！

“等日後你們嫁給了皇室或是官戚，不要忘了扶持娘家，將來有你們的好處。”

芸年笙本是坐在座位上一聲不吭，聽到這話，卻忽然道：“母親，依我看，當今朝廷皇位爭執不斷，人心不穩，若將翎兒她們嫁過去，以後的日子恐怕會不安分。倒不如尋一個普通的良人，幸福度日...”

“胡鬧！”

一聲嗬斥，芸老夫人皺眉冷哼。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大房的事情用不著你插手。你當人人都想過你的日子？你忘了你窮苦的時候又是如何過的了？我想讓翎兒她們嫁的好些，也是有錯不成？”

芸年笙看了芸翎一眼，咬了咬嘴唇，卻依舊道：“母親說的雖然有道理，可天下良人難尋，一生隻有匆匆數年，若是不明身份就嫁了過去，以後恐怕會活的不自在。我窮雖窮，但幸遇良人，日子也過的順心如意，比富有人家還強上許多。”

芸老夫人被女兒這樣反駁，立刻大怒：“胡鬧！這是哪來的歪門邪道？你現在雖然富了，但別忘當初難堪的時候，還是娘家扶持的你，現在才能坐在這兒，說出這樣堂而皇之的話！”

芸年笙默默握緊了拳頭，她當然不會忘記，當初她與丈夫最難堪的時候，四處走投無路，芸老夫人還派人上門譏諷嘲笑，又往地上扔了一遝銀票。

但她心存傲氣，將那銀票收好，掛在牆上分文未動，時刻提醒著自己的屈辱。

她家裏日漸興起，也並沒收到芸府一點扶持，全是他們自己辛苦換來的！

堂而皇之的不是她，而是如今坐在上麵的芸老夫人。那種沒皮沒臉的話，她是怎麼說出來的？

如果不是看在早些年生養的份上，占著一個‘孝’字，她早就指著鼻子罵個痛快，然後轉身就走，再不回來！

芸湘輕蔑的看了芸年笙一眼，有意討好芸老夫人，跟著她的話說：“祖母，湘兒聽說有一個詞叫吃鍋望盆，今天倒是徹底明白了。有的人還不如一條狗，給狗個骨頭都知道搖尾巴，有的人卻不知道。”

芸年笙身體微微發顫，她是芸湘的姑母，也是長輩，卻被她當眾羞辱，此刻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芸湘搖頭晃腦的興奮起來，蔑視的看了眼一旁坐著的芸翎。

“姐姐，湘兒說的對嗎？”

言罷，芸湘緊盯著她，猜想她一定會跟自己作對。隻等芸翎說出一個不字，就立刻抓住不放，認為她是有意跟祖母作對。

芸翎將手中的茶杯重重放下，笑道：“妹妹什麼意思我雖不清楚，我卻很佩服妹妹的勇氣。”

“勇氣？什麼勇氣？”芸湘一愣，沒料到她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反而說這種話。

“妹妹身為晚輩，當眾指責長輩的過錯，言辭激烈，這是其一。又把姑母比喻成動物，你將祖母置於何地？這是其二。這樣的勇氣，我實在佩服。”

芸翎仰起頭與她平視，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外人知道的呢，會說是妹妹嫉惡如仇，將親姑母視為仇人，句句逼迫。若不知道的呢，怕是會說妹妹失了規矩，沒學過長幼尊卑，缺乏教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