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輕啟,一隻紅鞋小心翼翼地跨出來,搖曳的紅裙長擺露出一角。
團兒果然偷偷溜出來了。
此時動手不合時宜,媋喬似是很擔心她,正欲放聲提醒團兒。洛鵲眼疾手快,一手在媋喬腰間點陣施術令她無法動彈言語,並且故意加重了力度,一手從另一側攔腰抱起,二人迅速地轉到不遠處的灌木叢中,掩去身影。
團兒探出腦袋,卻見朱門外無一人,心生恐慌,試探地叫了幾聲媋喬的名字。
灌木叢後,媋喬反應很大,卻隻能表現在眼神裏,給了洛鵲很大一個白眼。
洛鵲實在受不了一個男人對他投射如此矯揉造作的眼神,幹脆鬆了緊緊鉗住他胳膊的手。誰料,媋喬重心不穩,向後倒去。
洛鵲急忙伸手環住他的腰肢,這才穩穩將他扶住。可手裏傳來卻不同尋常的觸感,尋常男人,凡是有些功夫的,身子斷不會像他一樣柔軟。手裏的男人雖著便服,卻仍能感受到他身子的纖細與輕盈。
第一次與他如此近距離地相視,他臉頰的輪廓柔和得如同天庭裝桂花漿的玉壺,洛鵲曾提筆為玉壺著了幾筆紅色,正似他此刻泛起的紅暈。媋喬的雙目帶著一股狠勁,但通透得不像是一隻鬼所擁有的。一滴汗從額角滑落至他的眼皮,細長的睫毛撲閃著將它甩落。洛鵲在天庭時常被女神司包圍,自然懂些妝容打扮,雖是男子裝扮,媋喬的眉毛卻精心描過,細長入鬢,甚是好看。
洛鵲有些結巴了:“你,你莫不是,女子?”
媋喬經不住他的打量,又羞又惱,一下子紅了臉。
流氓,流氓!他到底是什麼人物?可恨這點陣術,媋喬使盡了法子也不得動彈半分,就連一句問候祖宗的話也說不出口。她惡狠狠地蹬著他,氣得嘴唇止不住微顫。
洛鵲瞬間覺得渾身不自在,將她扶正後便偏移了視線,再不敢看她的眼睛了。
眼看著吉時將近,團兒喚了幾聲後卻不見媋喬回應,焦急地歎著氣,又怕被人發現,隻得躲在樹的背麵,隱入樹幹之後。
今日的雨甚是溫和,如毛般撫著團兒的臉龐。她這一生活到至今,一直受到狐靈村村民的愛戴,應是充實而幸福的。狐靈小兒見了她,會奉上整片山林最為芳香的花束;每逢佳節,狐娘們便會獻上自己親手縫製的香囊、披肩,顏色活潑,與她俏麗的容貌相宜;將士們出獵歸來,爹爹總會挑一隻最肥美的兔子,架上火堆,撒上一把香料,剁成小塊給她。
而現在,她卻要臨陣脫逃,不知爹爹和鄉親是否會怪罪她......
但她就是深深地愛上了他,不可自拔。
他是爹爹的貼身將士,每日清晨都會到宅院向她和爹爹請安,他畢恭畢敬地單膝跪在她麵前,年年如此,日日如此。
她嬌氣哭鬧時,爹爹隨手指派給他,他便將她抱到他的馬上,並跨坐在身後。山林的風爽朗清逸,馬兒穩健地穿梭在樹叢之中,她烏黑的長發常常纏繞著他的脖頸,撫過他的臉頰、他的雙唇。她趁機微微向後靠去,他的胸膛結實有力,時不時傳來身子的溫熱。她不敢靠得太近,怕他在意身份尊卑而刻意遠離。但他卻毫無察覺,用雙手充當她的護欄,為她帶來充實的安全感。
他總喜歡穿黑色的衣袍,衣擺之上用銀色絲線縫製了狐族的圖騰。他將頭發高高束起,雙手背於身後,長劍佩於腰間,給人一種清冷威嚴的感覺。團兒總說他穿黑色顯老,便悄悄托人從山腳市場購置了一套月牙白常服,趁他外出時放入他的寢殿。此後,他依舊隻著黑裳。可在團兒生辰那天,他卻換上了那件素淨淡雅的月牙白常服,深深地跪在她麵前,向她道賀。
她最迷戀的,還是他那雙深邃上揚的眼睛,沒有殺戮,沒有權謀,卻好像能看透一切。他總是不敢正眼看她,雖比她高出兩個頭,卻隻將眼神投射到比她更為低微的地方。
當她哭著將麗山提親的消息告知他時,期待著他能做出一些超乎身份禮儀的舉止。但他卻沉默了,沉默了良久,最終抬起眼眸。啊!又是這雙眼睛,深沉卻又通透,一時分不清他到底是有情,或是無情。
“祝小姐白首齊眉,琴瑟百合!”
第一次逃婚,爹爹大發雷霆,將她關禁閉,隻有他端來一碗素麵。
第二次逃婚,他徹夜站在她房門前,望著他厚實的背影,莫名讓人心安。
一次一次,她蹬壞轎子、騎著食神獸逃回家,心中卻愈發堅定了信念。她有喜歡的人,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團兒推開窗子,他正背著手立於屋簷之下。
“你會一直陪著我嗎?”
他轉過半個身子,陽光勾勒出他英俊挺拔的身形。他喉間微動,緩緩說道:“小姐福澤狐靈村,我等必誓死追隨,護你一世平安。”
團兒用手撐著下巴,深情地望著他的背影。有時候覺得,他離她那樣近,伸手即可觸到;有時候又覺得他那樣遠,仿佛他們之中隔了無數個狐靈村。但她知道,他對她絕對不止於簡單的關愛,他的眼神如此溫和,溫和得讓人沉溺。
他們之間,隻差一次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