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頂替

【這可怎麼才好，萱兒姐姐忽然扭了腳，晚上的舞誰來領？】

【是呀，最後那段隻有萱兒姐姐會，我們大家都無人能行。】

我這才得知，是要在宴席上獻舞的舞姬首領出了問題。

群龍無首之間想找一個合適的舞姬，簡直是如難登頂。

我找到月嬤嬤時，她緊蹙著眉，一雙鳳眼中露出少有的擔憂。

嫡姐是皇後的掌上明珠，倘若慶賀宴會因為教坊司而出了差錯，皇後定然是會勃然大怒的，屆時，整個教坊司都難逃一劫。

而今晚那支【謫仙】，除了萱兒，恐怕也隻有教她的月嬤嬤會了。

我知曉月嬤嬤如今心煩，再熱臉貼冷屁股，也於事無補。

將糕點放下後，我便準備離開。

隻到門口時，卻聽見管事的企圖說服月嬤嬤。

【如若實在不行，便隻能你去了，貿然換舞，若皇後娘娘怪罪下來，整個教坊司都無一避免的要受罰。】

【難道你就這麼忍心，看著教坊司被毀掉嗎？】

月嬤嬤不會忍心的。

我跟她習舞五年，算不上最了解，但也知道，她是外冷內熱的，雖是公正無私，但卻早已將教坊司當做自己的家，而裏麵的姊妹，都是她的家人。

我也知道，她厭惡攀附權貴，厭惡權高位重之人，為他們起舞，便是失了本心，堪比折辱。

我想了許久，最後轉身回去，站在月嬤嬤麵前，認真無比的抬頭向管事堅定的說：【我代替月嬤嬤去吧。】

她們興許不知道月嬤嬤手下還有我這樣個弟子，但作為她最出色的弟子我來說，這不過是小菜一碟。

等到我蒙著麵紗，穿著輕盈的紗衣，站在大殿外時，仍感覺像做夢一般。

原來有一天，我的舞藝也能夠讓他人知曉。

月嬤嬤並不答應我的提議，是管事的咬牙同意的。

她待月嬤嬤如女兒一般，也知曉我與月嬤嬤的二三事，自然知曉我可以完美勝任【謫仙】的領舞之責。

尤其是見過我與眾舞姬的排練後，更是稱讚連連。

我的出現對她們而言隻是如有神助，可我看月嬤嬤的表情，卻是十分凝重。

半晌，她咬著牙，輕歎一聲，隨後親手為我戴上了那厚重的麵紗，細細叮嚀：【切記莫要讓人瞧見你的臉。】

我點頭應答，她又說：【去吧。】

我走到門口時，又回頭看去。

她輕輕呢喃著一個名字，我知道，那是【阿梁】，我娘的名字。

這次宴席十分熱鬧，來往的群臣全是達官貴人，穿著華麗，在大殿中位尊貴的嫡公主慶賀生辰。

而我在偏殿，也能勉強觀望我此生或許都無法觸及的地方。

很快，就輪到了教坊司為公主獻舞的節目。

我戴著麵紗，低垂著眼簾，隨著眾多舞姬款款走到大殿的正中央。

這雖然不是我第一次跳舞，但卻是我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麵前跳舞，而且周圍的人，沒一個是我能惹得起的。

隨著悠揚的樂聲響起，我睜開眼睛，吐出一口濁氣，邁著優雅的舞步進了舞池之中。

謫仙的意思其實是指從天上降到人間的神仙，是才學優異的人。

用這首歌來謬讚公主，為公主祝壽，也是再合適不過了。

舞半時，我輕輕墊腳，袖子掩住麵紗，預備著這支舞蹈的高 潮。

高昂的樂聲緩緩響起，我卻不自覺地想到了我娘。

因為當年，亦是在我現在所在的位置，跳了同一支舞蹈，帶著無限期許，跳進了她戴著枷鎖的悲切一生。

【糟糕！】

一聲驚呼，我的臉頰驀然一涼，恍惚之間，竟是因為某個舞姬過於緊張，腳下一滑，直接碰掉了我的麵紗。

整個隊伍因為她的舉動瞬間淩亂了起來，節奏亂了，不少舞姬的步伐也跟著稍微有些踉蹌。

我暗道糟糕，旋即低下頭。

既想穩定散亂的舞隊，又想趁機將這麵紗弄好。

總不至於幫忙頂替，便出了糗，惹殺身之禍。

可我是第一次領舞，與舞姬之間們是並無默契的，想要兩全其美，簡直是異想天開。

樂聲窺見我們的慌亂，聲音竟然低了一些，似是要配合我們。

可這雜亂之間，我聽見了周圍的嘈雜議論之聲。

我用餘光瞥向上麵。

嫡姐絲毫沒有因為舞姬的失誤而生氣，反而是她身旁的皇後，不僅是眼神冰冷，而且像是一把猝了毒的劍，射在我們每個人的身上，令人心生寒涼。

我知曉如若這場獻舞的最終結果是潦草收場的話，教坊司也隻能落得個陪葬的下場，管事，月嬤嬤，每個舞姬，都難道責難。

我蠢蠢欲動的小心思已經在思慮如何挽回，這忽然間，一曲清亮的笛聲在人群雜論聲中緩緩高升。

霎時間，大家的思緒都到了這笛聲之中。

我迅速整理好麵紗，深呼吸一口氣，朝著周圍的舞姬使了眼色。

舞姬似是意會了我的意思，為我讓開了一條道路。

我順勢而出，劃出一抹優雅的弧度，我的身姿隨著那樂曲緩緩舞動起來。

這支舞是我臨時編造而成的，沒有想法，全憑借與吹笛之人的默契。

每一道樂聲都恰巧融合進了我的舞步之中，一步一曲，相輔相成。

身後的舞姬自知機會來了，連忙整理好隊形，重新接上跳了一半的舞曲。

我順著樂聲劃入她們之中，完成了剩下的動作。

一曲畢，我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有累的，也有是受到了驚嚇的。

我與舞姬們站成一排，平靜地等待著上麵人的發話。

是獎賞，抑或是懲罰，隻她一言，便能分曉。

【母後。】

嫡姐開口了，她一向溫和善良，興許是想給我們求情解圍的。

但很快，另有一道聲音蓋過了她。

【臣以一曲《高山流水》為公主賀壽，祝願公主及笄之喜，願公主歲歲平安。】

錦衣少年孤身一人，站在富麗堂皇的大殿上，笑意盈盈。

那一刻，我清晰地瞧見嫡姐那張強忍著的笑意逐漸變化，宛若一潭春水，洋溢著幸福的笑。

【阿煜，你來啦！謝謝你！】

少年微微俯身，一手搭在右肩上：【公主喜歡便好，是臣來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