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它停在一個小山坡上,扶著一棵樹站起。
我不顧身邊人詫異的目光,大聲叫出來。
「爸爸!」
身邊的孩子的母親,迅速拉著孩子逃離我身邊。
而我,隻看到永林抬起前爪,輕輕揮了揮。
「哇,媽媽,那個熊貓在和我打招呼哎~」
我知道,它不是在打招呼,而是在摸我的頭發。
從我有記憶開始,隻要我難過時,他總是這樣摸我的頭發。
溫和的爸爸會把我從地上抱起,然後告訴我。
「小禾不哭,爸爸永遠在你身邊。」
夜裏三點,我的淚水已經快要流幹,桌上的電話響起。
「蘇蘇......是你嗎?」
熟悉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我輕吸一口氣。
「蘇蘇,你要考哪個大學......」
那邊的男人沒有聽到我的回答,自言自語說起來。
他說了很多身邊朋友的近況,唯獨沒提起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我想問他的新女友,最後還是沒開口。
掛了溫煦北的電話,我做了一個決定。
永林的合作協議是十年,我沒有能力跟去沒過,但我可以等他回來。
我計算過時間,上完動物醫學的本科加研究生,正好八年時間。
我可以提前去麵試飼養員,在基地等爸爸回來。
八年時間過得很快,我除了學習,就是在外打工。
我努力存錢,就是想在畢業之後,去M國看看永林。
陸域來成都看過我幾次,他沒問我為什麼退學,隻囑咐我照顧好身體。
每次臨走的時候,他都會偷偷給我留下一些錢,我都記在賬上,等工作後還給他。
研究生畢業後,我順利入職了熊貓基地。
基地的領導對我都很好,當年那個保安大哥穆叔也還在這裏工作。
這裏是永林的老家,我做好一切準備,隻等協議到期。
永林到M國的第九年,我終於攢夠了錢,請了年假迫不及待踏上飛機。
在到達動物園之前,我一直以為,這會是一場溫馨的會麵。
但結果,是噩夢的開始......
那天天氣很好,動物園中的小朋友很多,他們臉上都充滿喜悅。
我卻在走進熊貓館時,聽到一個小女孩悲傷的聲音。
「Hey,mummy.The panda looks so sad.」
恐懼在一瞬間席卷我的全身,我幾乎撲在了玻璃上麵。
館內的角落裏,黑灰的皮毛露出些許,我從遙遠的這一邊,已經看到他身上潰爛的皮膚和嶙峋瘦骨。
我看著稀少泛黃的竹葉,雜亂臟汙的館舍,第一次恨自己的自大。
我以為永林到了M國,一定會過得很好。
誰知道......這自大差一點將他害死。
「爸爸......」
我趴在窗戶上,淚水不停地落下。
睡在角落裏的熊貓爸爸,像是感知到什麼,緩緩放下手臂。
對上他目光的那一刻,熊貓爸爸飛快轉過身。
就像當年,我第一次得知他生病,趕到他的床前時看到的一樣。
可如今,他瘦弱的身體根本承不住這樣的動作,發出哀嚎。
我再也無法忍耐,瘋了一樣捉住一個工作人員,大聲質問。
「這個熊貓很不合作,不肯進行繁育,一些措施是必要的。」
我聽著他們傲慢的英文,氣得渾身發抖,但我沒有像上次那樣衝動。
我給動物園寫了郵件,又聯係到大使館。
可是合同沒有到期,一切都是枉然。
唯一的好消息是,永林一直不肯配合繁育,M國的動物園,很大概率不願續簽合約。
我每天盯守在永林的房間旁,看他搜尋少得可憐的老竹子。
有一天,我去找園長,回來的晚了些,竟看到一向傲骨的爸爸,端著他殘破的身軀,向飼養員祈求食物。
我把下唇咬出了血,可我沒有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