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雨滂沱，整個天地仿佛都成了一片汪洋。

處理過傷口、正烤火的雲巧巴不得這雨下得更大、更久些，聽著劈裏啪啦的雨聲隻覺格外安心。

與此同時，數裏開外的某處山道上，賈道士就沒有這份安詳心境了。

抬頭看向將前路死死堵住的山石、斷木、以及還在不斷從山壁掉落的土塊，低頭再看壞了半邊的車架，焦躁噴氣的馬匹，他憤憤罵了句不該出現在修道人口中的粗話。

“這雲家閨女該不會真是掃把星上身了吧？”

賈道士咕噥著罵了兩句，果斷打道回府，並快速組織好腹稿。

不多時，江太太便得知通往桐花村的路被堵死的事，這兩天八成是過不去了。

她本就很信這些神神道道的東西，加上賈道士兩次出行不順，夾帶私貨說的話，對雲巧觀感愈發差了，直覺這姑娘跟自家相衝。

然而，就雲巧一人生辰八字恰巧吻合，她又實在割舍不下！

賈道士趁機糊弄江太太，試圖多弄些錢財之際，雲巧悄然將衛城屋中擺設打量了個遍。

弓箭，匕首，獸皮......

這些透著男子獨有陽剛氣息的擺件，莫名讓她有些心悸。

視線忽然落在角落裏隨意搭著的一件舊衣上。

如今的雲巧還不似前世，有過那麼多孤枕難眠的夜晚，沒做過那麼多無人能穿的小衣裳，眼神還極好，便發現了那舊衣上破了兩個小洞。

她心頭一動，扭頭看向緊閉的房門。

外頭靜悄悄的，好似沒人一般。

雲巧眼珠子一轉，很快在櫃子上尋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一個大男人，家裏居然也常備針線。莫非他還真會自己縫補不成？”

她低聲咕噥著，伸手拿起那舊衣一看，不禁撲哧一笑。

這手藝......

行吧，她忽然覺得接下來的自我推銷難度也沒那麼大。

雨淅瀝瀝地落下。

世界被襯托得更加靜謐，仿佛連時間都靜止了。

雲巧坐在窗前，聽著雨聲，一手捧衣，一手拈針，不住上下翻飛。不多時，手中那舊衣上的破洞便被修補完成，不仔細看還瞧不出來。

正猶豫著要不要將早前衛城自己補的破洞拆開重補，房門突然被敲響。

“雲姑娘，你好了嗎？出來吃點東西。”

她忙不迭應聲，披上外衣開門。

還沒見著衛城本人，便先從門縫裏聞到了一股子帶著騰騰熱意的香氣。

“我、我不餓——”

雲巧愣愣看著麵碗裏的雞蛋，下意識客氣一句。

“吃吧。飯點早過了，怎麼可能不餓？”男人垂著眼不看她，徑直進來，穩穩將麵碗往桌上一放，又往她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過來坐下。

雲巧慢半拍走過去坐下。

透過朦朧白汽看向男人，原本冷硬的輪廓似乎變得柔和不少。

心底原本大半被堅冰覆蓋的角落漸漸軟化。

這還是有生之年，頭一回有男的給她下廚做吃的呢。當然，江家的廚子不算。

眼眶忽然有些發熱，濕意氤氳。

張了張嘴，正想厚著臉皮道出來意，一團橘黃色影子突然以極快速度竄上桌麵，險些沒將麵碗打翻！

“大黃！”

雲巧還沒反應過來，一旁的衛城就已經出手如電，扼住了這橘黃小賊的後脖頸，將其提溜起來。

“對不住！這貓慣來嘴饞，沒嚇著你吧？”他愧疚道。

得到她呆呆的搖頭反應後，又虎著臉將橘貓抱到外頭屋簷下，沒鬆手，壓低聲音訓貓，大意是不準它上飯桌，再不聽話就罰它餓肚子，雲雲。

雖然走遠了，但雲巧透過門窗依稀能聽到一點。

橘貓並不乖順，胖胖的身體在男人懷裏扭動，掙紮著，還喵嗷喵嗷地叫，努力伸長脖子看向飯桌方向，雪白胡子還一抖一抖的，儼然饞急了的模樣，但，死活沒能從衛城手裏掙紮出來。

雲巧看得眉眼彎彎。

沒想到，衛城這人看著粗獷，竟也有耐心養貓，還跟訓小孩似的給貓訓話！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衛城在外麵正跟橘貓鬥智鬥勇，視線一轉，忽然落在換了位置的舊衣上。

微黑的麵皮再度籠上一層不明顯的紅暈。

他偷偷看一眼雲巧，見她正專心吃麵，若無其事從她背後走過去，將舊衣拿起一看，神色便有些複雜。

這姑娘剛才居然在屋裏幫他補衣服？

跟她那平整細密的針腳一比，他之前隨手自己糊弄的簡直就跟小孩兒過家家似的。

這樣好的姑娘，卻落到被人閑話數落、退親、甚至要被迫嫁給賴老大那樣不堪家夥的境地？

老天何其不公！

可惜他沒有那個福分......

唉，估計她也是為了表示感激才這麼做的吧。

也是，這麼年輕漂亮的姑娘，肯定不可能看上他這個老家夥的。

雲巧並不知他心中所想，眼見雨勢漸小，生怕衛城攆她下山，果斷快速解決掉麵條，連湯都舍不得倒掉，喝了個精光。

說來也怪，江家廚子手藝不錯，她也吃過許多官宦人家的酒席，其中不乏名廚出品。可，她還是頭一回吃到這麼好吃的湯麵，而且，裏麵就隻窩了個雞蛋、撒了把蔥花。

雲巧扭身看他：“衛大哥，多謝你救了我，還給我煮麵——”

發現他正拿著那舊衣發呆，想到方才自己自作主張的行為，麵上一紅。

“對不住，衛大哥。你對我這麼好，我卻不知道怎麼回報，隻有這麼點手藝，還望你不要嫌棄。”

因身上衣服都烤幹了，加上有熱食入肚，那羞赧之意就再掩飾不住，哪怕再故作若無其事，到底流露出一絲小女兒情態來。

衛城喉頭微緊，下意識握了握拳，粗著嗓子打斷。

“不不不，不嫌棄！你手藝挺好的，比我這碗麵值錢多了。”

他神色不大自在，抬眼看了下天色，張口欲言。

雲巧見狀，咬咬牙，一橫心，“表白”腹稿到了嘴邊，最後隻化作一句話。

“衛大哥，你能不能娶我？”

與此同時，陰沉沉的雲層裏突然傳來“轟隆”雷聲。

這短短幾個字擲地有聲，竟比前者更為駭人！

橘貓突然又從門外竄入，以迅猛姿態撲向麵碗，不輕不重撞了衛城小腿一下。

分明是久經沙場的穩健身手，此刻卻莫名腳下一滑，險些沒原地摔個大馬趴。

“我......你......這......雲姑娘......這恐怕不......”衛城腦子一片空白，隻憑直覺，結結巴巴道。

雲巧都這麼豁出去了，可不是等著被拒絕的，當即偷偷掐自己大腿一把，擠出幾點眼淚！

正要趁熱打鐵將人拿下，外頭的寂靜卻被一道焦急的男聲打破。

“衛獵戶！衛獵戶，你在家嗎？快來幫忙，我家婆娘胳膊摔斷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