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暴雨,像是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
烏雲壓城,北方的城市裏,樹木的枝葉零落殆盡,隻剩光禿禿的枝丫,在惡劣的天氣裏苟延殘喘,努力的等待下一個春天的到來。
沈明嬌懶洋洋的坐在咖啡館裏,望著落地窗外暴雨如注,眼神平靜得不帶半點波瀾。
有新客推玻璃門,門上的風鈴“叮鈴鈴”的響起來。凜冽的寒風裹挾著濕漉漉的水汽湧入室內,又被迅速關上的門阻擋在外麵。
許書顏苦著一張可愛的小圓臉走過來,撥了撥自己被雨水沾濕的頭發,坐下來就開始抱怨:“這鬼天氣,你出門做什麼?”
“在家裏待不下去了啊。”沈明嬌遞了兩張紙巾給她,又按下服務鈴,喚服務員來給她點單,才半真半假的繼續說道,“今天周末,陳禮不去上班,我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怕忍不住會掐死他。”
“為了避免我做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我就隻能躲到外邊來了。”
許書顏是沈明嬌唯一的朋友。
她和沈明嬌從小就認識,知道她和陳禮的關係,也沒信她這信口胡謅的理由,神色認真起來:“怎麼回事啊?陳禮又惹你什麼了?”
“沒有。”沈明嬌否認,又輕嗤了聲,神色嘲諷,“是我惹到他了。”
她把昨天的事簡單的跟許書顏說了一遍。
許書顏蹙著眉:“那不是也沒吵得起來麼?”
話音落下,她突然一頓。
她在這一瞬間,突然想到七年前,沈明嬌哭著把剛拿到手的百花杯獎杯從三樓擲下去的那一幕。
水晶獎杯從高空中墜落,在地麵上摔了個粉碎,一如她對陳禮剛萌生出的喜歡,和她的舞蹈夢。
沈明嬌如今坐在她麵前,仍是漂亮明豔,外人都說她仗著陳禮的勢,活得矜驕又乖張,隻有許書顏記得,許多年前,沈明嬌也曾神采飛揚,是個明媚天真的少女。
隻是那個沈明嬌,被陳禮和她自己,聯手埋葬在十六歲那年。
許書顏沉默了幾秒,鬼使神差的問:“嬌嬌,你想重新回到舞台上嗎?”
沈明嬌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沒有答話。
怎麼會不想呢?她做夢都想上舞台。
暴雨持續的拍打著玻璃,像是不死心的還要來侵占這座溫室堡壘,意圖要將躲避災禍的人也都吞沒殆盡。
門鈴聲在暴雨聲中響起。
傭人阿姨走過來打開門。
公寓管家手裏抱著隻包裝得很精致的黑色禮盒,笑容很標準:“李姨您好,這是陳先生的快遞,麻煩您幫忙簽收一下,轉交給他。”
傭人李姨連忙答應,簽了字,又道了謝,捧著漂亮的小盒子去書房。
今天是周末,陳禮在家。
原本往日他在家的時候,沈明嬌也會在家裏陪他的。但今天她心裏有氣,不想見他,一早起來就出了門。陳禮由著她去,什麼也沒說。
在某些方麵,陳禮對她其實十分的縱容。
暴雨如注。
磅礴的雨水瘋狂的擊打在玻璃窗上,發出沉悶又令人恐慌的聲響。
室內的自然光線很昏暗,陳禮沒有開燈。電腦屏幕的藍光映在他臉上,襯得本就鋒利的五官更顯得冷漠。
手機在桌麵上震動起來。
陳禮將視線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了眼沒有備注的號碼,一抹厭惡從眼底劃過。
但他還是接了這通電話。
陳璟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惡意滿滿:“阿禮,我給你送的禮物,你收到了嗎?”
陳禮聞言,抬眼看向李姨剛送進來的那隻盒子。
他自己沒買過什麼東西,他還以為是沈明嬌買的,或者是哪個品牌方給她送的回饋禮,根本沒打算拆開。
陳禮伸手把盒子拿過來,拆開。
裏麵的東西零零散散的,有一遝照片,還有一份簽了沈明嬌名字的報名表。
陳璟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輕笑了聲:“看來是收到了。”
陳禮的臉色沉得像是被傾倒的墨汁,盯著手裏沈明嬌和另一個男人有說有笑的照片,眼神陰鶩,語氣冷得像是冰渣:“收到了,有心了。”
“別客氣。”陳璟心情很好的說,“這都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應該做的。”
陳禮沒有說話。
陳璟等了會兒,又自顧自的說:“唉,其實啊,我本來是不打算跟你說這事的,畢竟嬌嬌再怎麼說呢,也算是我妹妹,我這個做哥哥的,應該替她守護好她的小秘密才是。”
他故意惡心陳禮:“可是我轉念一想,這不對啊,嬌嬌隻算是我妹妹,但你的確是我的親弟弟啊。”
“我不能看著你被她蒙在鼓裏,什麼都不知道啊。”
陳禮漠然的糾正:“她不是你妹妹,她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這你說了可不算,她見我的時候,都得喊聲大哥。”陳璟今天就是特地來惡心陳禮的,說話全往他的痛點挑,“阿禮,不是我說你啊,你這占有欲啊,有時候是得收一收的。”
“你對我發脾氣倒是不要緊,我做哥哥的,總不會真的跟你生氣的。”他說,“但是嬌嬌不一樣啊,嬌嬌受不了,就會偷偷跑掉了。”
外麵不知道什麼時候打起了雷。
爆炸的聲音驚天動地,像是要捅穿這片天地。
陳禮的手指被新洗出來的照片邊角割了一道口子,新鮮的血珠慢慢的滲了出來。
他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一樣,把攥皺的照片摔到一旁,又拿起了一旁的U盤。
他把U盤插到電腦裏,看到了昨天那段高糊視頻的原版。
陳璟在電話裏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但他一點都不著急,因為他很清楚,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此刻陳禮心裏的猛獸已經張開了大口,很快,就會將他自己,還有沈明嬌,全都吞沒幹淨,萬劫不複。
陳璟的聲音像是從煉獄裏爬出來的惡鬼,淬了劇毒:“你應該也沒想到會有這一天吧?你如珠如寶的寵著她,她卻一心想偷偷從你身邊逃掉。”
“但這其實也不奇怪。”他說,“反正從小到大,都沒有人愛過你,你應該也習慣了。”
“沈明嬌走了就走了,你到時候再隨便找個什麼阿貓阿狗撿回來,也是一樣的。”
U盤的金屬邊框刺進掌心裏,尖銳的疼痛讓陳禮清醒了幾分。
他壓下滿心的躁鬱,漠然回應:“是嗎?要是沒有我同意,她又能走到哪裏去?”
“但是這又有什麼意思呢?”陳璟說,“阿禮啊,強行把人囚禁在自己身邊,到底不是她自願的,沒有意義的,她還是不會愛你,她隻會更恨你。”
“你讓她摔了自己的獎杯,放棄自己的夢想,你怎麼敢妄想她會愛你啊?”
“要不是看在你救過她一命的份上,她早就走了,離你遠遠的,恨不得沒有遇見過你。”
“她根本不是心甘情願的留在你身邊。”
劃破天際的閃電把昏暗的書房照亮了一瞬,冷白的光把陳禮半隱在晦暗裏的臉色襯得更加陰鬱,像是一頭被囚禁在黑暗裏的猛獸。
陳璟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可以痛擊他的把柄,自然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越說越覺得自己心情好,嗓音都輕快了起來:“阿禮,我是真的同情你啊。”
“你看看你,父不疼,媽不愛,你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
“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沈明嬌,千嬌百寵,也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還要偷偷跟別的男人逃跑。”
“你看這世間沒有人愛你,你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