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另一邊，一身淡粉雲紋窄袖長裙，梳著雙髻的妙齡少女端著托盤，走向院後的紫竹林。

她步履穩健，全身浮著生人勿近的冷漠疏離，一雙圓圓的杏眼和白天判若兩人，白天還帶著刻意偽裝的爛漫天真，看起來雖木訥卻也稱得上乖巧，此時卻隻透著鷹一般的銳利。

少女一邊警戒周圍的動靜一邊快步穿過竹林，沒過多久，一間普普通通的茅屋就映入眼簾。

確認沒有異常後，她才走上前。

少女扯了扯門上的銅鎖，見扯不開，從袖中摸出一根銅絲熟練地撬鎖開門。

屋裏放著一張花梨木桌案，案上磊著各種名人法帖，名人寶硯，她沒有停下來欣賞，徑直走到桌前擺弄了幾下桌子上的擺件。

“哢——”一聲輕響後，空地上憑空出現一條密道。

密道蜿蜒，通往一間密室。

她將桌上陳設重新打亂，走下去。沒過多久就聽到底下傳來模糊的說話聲。

密室裏放著幾個蒲團，最前方擺著一張供桌，供桌上供奉著一尊怒目金剛像。

乍一看像是佛門子弟修煉的靜室，可是四麵牆上掛著的卻不是靜字，而是用狂草寫就的

“忿”字，密密麻麻貼滿了四麵白牆，令人見了心裏發怵。

這裏不是靜心的佛堂，而是修建之人用以銘刻自己初心的煉心堂。

兩張蒲團上坐著兩個人，一人落拓青衫，俊逸如風，單手支頜，他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另一隻手隨手把玩著頭上的碧色發帶，看上去就像個稚氣未脫的尋常少年。

另一人眉眼如畫，似乎剛剛沐完浴，烏發如緞，卻沒有規整地束好，散在衣服上浸出點點深色，潔白的寢衣外隨意披了一件深紫蓮花紋底錦袍，這不常穿的顏色打破了他白日的溫潤感，使他多了幾分邪氣，看起來判若兩人。

“梁司馬說辦不了糧草的事那咱們就不辦了？”青衣少年開口問道。

“不辦了？你去把人塞進李威貪腐案？”沈燁不鹹不淡地掃了他一眼。

文淵知道這是自己的智商又被鄙視了，可他對這些事向來不擅長，摸摸鼻子問道，“有傅時完一黨為李威作保，貪腐案的進度已經一拖再拖，再拿不出實質性的證據我怕李威......”

沈燁揚眉，似笑非笑地反問他，“你以為我是要靠這個貪腐案把李威拉下馬？”

“......不是嗎？”文淵不解。

不是這個意思的話那他費那麼多心思炮製這個貪腐案做什麼？還做局把傅家一起拉下水。

“這案子不會很快結束，我就是要他等。”

”等待才是最折磨人的事情。”沈燁語氣平靜。

當年他們一行人逃到蜀州城，就是李威帶兵一路追殺過來，幾番與死亡擦肩而過。

最危險的一次是在城外的廢棄廟宇，他與李威的距離不到百米。

沈燁到現在還記得那時的情景。

年幼的他蹲在破窗後，頭頂密密麻麻的蛛網，窗外是一群滿身血腥氣的黑衣邊軍。

他們一邊放肆地說著下流話一邊大搖大擺地朝著破廟靠近。

耳邊是嬉笑聲、腳步聲和牆角滴滴答答的漏雨聲。

“滴答、滴答——”

短短幾十秒，聽起來卻像催命的時計。

沈燁目光陰沉森冷，“我們大昭的右相賣官賣女，和李威建立起了天然親密的聯盟。傅時完做了那麼多損陰德的事卻一直被人抓不到把柄，就是因為有無數個李威替他擋在前頭。”

“我隻是要提醒李威，他是怎麼上位的，傅時完自然也能怎麼讓他下來。”

經沈燁這麼一說，文淵這才想通事情的關鍵。

當年蜀州城的統領一職空缺就是因為傅時完構陷了前統領章澤貪汙受賄。

難怪李威雖為傅時完做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但沈燁卻偏偏隻針對貪腐一事無中生有、精心設局。

“先是一手炮製和當年雷同的貪腐案令李大將軍驚懼憤怒，再放任傅時完一黨在朝堂上為李威作保使他放鬆警惕，最後借糧倉失火案把我們的人順利推上運糧官一職給停職中的李威遞假密信，讓他以為自己已經淪為棄子。”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如此，任李威對傅時完再怎麼忠心耿耿也會生出懷疑懼怕的種子，高，殿下您實在是高啊！”

想明白其中的關竅，文淵對沈燁是打心眼裏佩服。

這般洞悉人性、心思深沉！幸好，他們是友非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