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當日,大雪如絮。
景寧帝親自主持,送葬隊伍排了十幾裏地,二十多名宮人全部殉葬。百姓用憐憫而的眼神看著那些殉葬的宮人,隻覺盧家人果真都是禍害。
三年前廣濟橋塌,砸死了多少百姓不說,還將堰門砸出兩道八尺來寬的決口,兩道洪流霎時洶湧而出。那日大雨滂沱,沙包用盡也擋不住洪流如柱。八十又六名將士築成人牆跳進決口才堪堪堵上。
此事過後盧氏一族被判滿門抄斬。原本寵冠後宮的盧妃一身白衣自戕於殿前,隻求景寧帝與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看在明月公主年幼的份上,不要遷怒於她,留其一條性命。血流如注,那鮮紅不僅映在了盧氏的白衣之上,也深深映在了景寧帝的心中。
此後,他對明月公主是極盡恩寵,如今都香消玉殞了,還要伺候的宮人全部殉葬成全了這份公主體麵。且不僅死後有如此殊榮,生前也是頗得聖寵。
相傳景寧帝為了避免公主他日遠嫁邊疆,有意賜婚將她嫁與宰相之孫方執玉,隻願將公主留在閶都,常伴身側。
且不提方相早年門下學生無數,在天下文人中清望極高,方相之子更是三元及第,一時成為大梁所有文人心中的景仰之人。
單說起方相嫡孫方執玉,那誰人不得讚上一句天上仙,歎一句光風霽月的人物,正兒八經的世家清貴公子,又是方家嫡係唯一血脈。據說當年給方公子取名“執玉”,便是暗含對他日後“修身如執玉”的厚望。
隻是三年前方相之子被派去並州監管廣濟橋修建,在橋塌之時自願隨將士們一起以身堵決口,再也沒能回來…
隔著血海深仇,這門親事誰也沒再提及。
是年,時家別院,院中一個身著粗布衣裳,麵色黝黑的魁梧漢子神色焦急,坐立不安。屋內一名白發蒼蒼,滿臉褶皺的大夫正在隔著手帕為一女子把脈,因有床幃遮擋並不能看清女子容貌。
片刻後,大夫才站起身說到:“小姐已經退燒,從脈象看已無大礙,再服用幾副藥應當不久就會醒來。”漢子如釋重負,雙手奉上診金後又對大夫連連道謝,忙將大夫一直送至門外才關閉院門。
“主子說當年斬草不除根,如今春風吹又生。三年了,你竟還癡心妄想讓盧家翻盤!”說罷冬兒便將昏昏沉沉,神誌不清的明月推下城樓。
從城樓墜下時,仿佛時間靜止了,所有的感官被無限放大,耳朵撕裂般的疼痛,喉嚨仿佛被人緊緊扼住!明月驟然驚醒,渾身是汗,隻覺一陣口幹舌燥。
明月緩緩睜開眼睛,刺眼的光線讓她不自覺伸手在眼前擋了擋,忽而目光一定,這不是她的手,她的手白嫩圓潤,瑩潤細膩且塗有蔻丹,一看就是雙養尊處優的手。
而眼前的手過於纖細,秀窄修長,指甲修剪的整整齊齊,指尖略有薄繭,這是一雙常做粗活的手。
她慌忙下床走到銅鏡前,看到一張略顯蒼白的瓜子臉,一頭青絲烏黑而柔順,眉似新月,杏眼明仁,瓊鼻秀挺,雙唇弧度優美,身形單薄瘦削,眉宇間隱有一股書卷之氣。
應是將笄之年,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這是一副清雅脫俗的長相,但......鏡中之人她全然陌生!銅鏡中原本明淨清澈的杏眼此時微微低垂,濃密的睫毛遮住了女子眼中的驚訝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