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中午,夏日的太陽已經很烈了。
向霞背著一背簍豬草從坡上回來,還在地壩邊,就聞到一股子風蘿卜燉臘肉的香味。
她被太陽曬得有些蔫的鵝蛋臉上頓時浮起笑容,杏眼也明亮起來,加快步子進入土屋。
冬天用來烤火的火塘裏,木柴塊燒得旺旺的,上頭掛的鼎罐在火光映照下黑亮黑亮,肉香味無疑是從裏麵飄出來的。
一大家子人,殺年豬後到現在所剩不多的臘肉,根本不夠吃,除了過年,就隻有趕家裏來客人的時候才會煮一塊。
今天無疑是有客人要來。
這大隊會計家,女主人又熱情好客,人來人往是比較多的。
向霞對客人不感興趣,但對肉感興趣。
她顧不上把背簍擱下,就去揭鼎罐蓋子。
向莉突然從裏屋出來。
向霞手忙腳亂地蓋上蓋子,掩飾性地問:“四姐,是哪個客要來?”
“幺妹,你看到你五姐去哪兒沒得?叫她今天別去遠的地方幹活的。劉青河今天要到這兒了。”
向莉的神色看起來有點著急。
“劉青河”三個字緊緊地抓住了向霞的心思,忘了回答向莉的問題。
向莉看了向霞一眼,越過她,快步往外麵走。
向霞紅光滿麵地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想起什麼來,連肉這個稀罕物都被她拋到了腦後。
她進了裏屋,急急把背上的竹背簍往地上一擱,就“咚咚咚”爬木梯子上樓。
劉青河要回來了,她得換身好衣服,不能讓他看到這副寒磣樣子!
說起好衣服,也不過是去年夏天賣了蠶繭後扯布請裁縫打的一件碎花棉布衣裳和前年做的藍色滌卡褲子。
但這個年代,隻有這條件。
向霞身在大隊會計家,算是好的。
她家整整七個姐妹,能有去年的新衣服穿,而不是穿姐姐們的舊衣服,這在別家是沒有的。
向霞在跟姐姐們共用的木箱子裏一通翻找,拿出自己的見人衣服,快速換上,然後解開麻花辮,扯掉頭發上的草葉和蜘蛛網,又快速地梳了一遍。
然後,她拿起窗洞上的破鏡子,有點模糊的鏡麵上映出一張青春明亮的俏臉,還有小部分肩頭。
向霞又低頭看了看全身,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走動幾步欣賞自己苗條的身形。
她自得之餘,沒有注意到腳下踩到了一塊鬆動的樓板。
因為貧困,所謂樓,木板隻是隨便鋪上去的,沒錢請人和買釘子把它釘好,甚至中間還留著空隙。
不留神,很容易踩翹起來,甚至一腳踏空,摔下樓去。
向霞反應快,險險站穩,但那塊鬆樓板另一頭正好放著一個茶罐(夜壺)。
茶罐一下倒了,味極重的液體倒出來,順著樓板縫往下滴。
向霞一陣手足無措,她最怕劉青河剛好這個時候進屋了。
她急急扶起茶罐,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樓梯口,往下看。
樓下還真有一個男人!
向霞被嚇得不輕。
她紅著臉仔細看了下,還好,不是劉青河,是一個從來沒見過的男人,一個穿著不像本地下力人的漢子。
那漢子仰頭看了看正在滴“水”的樓板,又看看向霞,咧開嘴,露出起碼在她看來是惡意的笑,並張了張嘴。
沒等漢子說話,向霞狠狠瞪了他一眼,縮回脖子,回樓上惱火著。
這人真是氣人,撞見她出醜,害得她沒臉下樓,也沒法打掃,耽誤見劉青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