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飛船分離的消息早已傳到了指揮中心。指揮中心裏似乎比之前更加忙碌。大廳內部彌漫著一股凝重的氣氛。每個人的臉上都看不到一絲輕鬆的表情。

“分離後的情況如何？”

錢瑜已經在指揮中心待了幾天幾夜。疲勞已經爬上了他的額頭。憔悴已經占據了他的麵頰。但是，他依然沉穩地坐在指揮室裏，和其他人一起等待著飛船最近的消息。

“客貨艙做成的臨時飛行器的情況很好。預計3小時後就能平穩進入軌道。太空救援飛船已經啟程，前往預定地點接應他們。運輸艦的情況也還好。進入大氣層的角度與預期相近。隻是飛船的速度還有些快，估計在進入大氣層的時候，飛船會顛簸得比較厲害。”

回答的人名為南任遠，是離海航天中心的首席科學家。已經八十多歲的他依然奮戰的航天事業的第一線。他的頭發已經雪白，但是身體依舊健朗。他脊背因為常年伏案工作變得有些彎曲。老花的眼睛讓他不得不帶上了厚重的眼鏡。可隻要旁人一提到航天，他就有說不完的話題。他的一生都獻給了航天事業，獻給了離海這座航天城市。

“希望飛船上的人能平安無事。”

錢瑜有些擔心。這個大的飛船在經受了高壓高溫和摩擦震動的考驗之後，結構是否能保持穩定？在飛船裏的兩個人在這種環境下是否能安然無恙？

“通知衛生部位，讓他們集中醫療資源組成醫療搶救小組，隨時準備搶救受傷的船員。”

飛船已經接近地球的大氣圈。高天雪通過指揮艙的側舷窗看著這顆遠航以來無數次出現在自己夢中的星球。藍色的是海洋。黃綠色的陸地。白色的雲彩。最耀眼的還是環繞在地球邊緣那藍白色的天際線。這條閃著亮光的天際線，好比一條白玉雕成的玉帶，緊緊纏在地球母親的腰上；又如綾羅織成的霓裳，輕輕披在地球母親的肩頭。絢麗華貴，光彩奪目，讓人看了癡迷，看了沉醉。

突然，飛船異常的抖動打斷了高天雪的思緒。隨著飛船逐漸深入大氣層，飛船開始震顫，而且震顫得越來越劇烈。高天雪和莊卓遠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在跟著顫動，讓人感到有點難受。

飛船內部的儀器還在正常運行。但是，提示飛船危險的警報燈卻一直閃個不停。除了飛船抖得讓人難受，以及那不停閃爍的警報燈晃得人眼睛難受以外，指揮艙內還算比較平靜。被固定帶綁在座位上的二人心裏都明白，這僅僅是暴風驟雨來臨前暫時的序曲。

高天雪和莊卓遠被固定帶死死綁在座位上。他們互相看不見對方，也不得知對方的狀態。高天雪想通過通訊器跟對方說點什麼，可是話帶嘴邊，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若是平時，隻需要一個眼神，這兩位默契的搭檔就會立馬領會對方要表達的意思。而在這個時候，兩個人都隻能在心裏默默地祝福對方，給對方鼓勁加油。

莊卓遠突然抬起他穿著過載服的左手，豎出了大拇指。高天雪咧嘴一笑，也抬起了右手回敬了莊卓遠一個同樣的手勢。兩個人就在這個默契的手勢中，給對方傳遞著信任與祝福。

突然，飛船猛地出現一陣十分猛烈的震動。艙內的警報聲像是事先約定好的一般，嘩啦啦地齊聲響成一片。

“快看！快看！在那！就在那！”

客艙裏響起了夏曉雅尖叫的聲音。

“在哪呢？在哪呢？”

在醫務員吳殷帶有哭腔的聲音中，客艙裏除了在操控軌道控製係統的貨艙段務長鄭曉龍，所有人都飄到能看到飛船的那側舷窗旁。大家都伸長著脖子，通過客艙那小小的舷窗向著飛船的方向望去。

隻見，有一個紅白小點映襯在地球藍黃色的背景之中。它是那麼的渺小，後麵還拖著一條小小的紅色尾巴。那是飛船進入大氣層後，與空氣摩擦產生的等離子層。遠遠看去，就像是小火球直直地衝向地球。看這一幕,客艙裏所有人的心都什麼東西被揪了起來。

飛船的震動是越來越劇烈。高天雪和莊卓遠兩個人都感到自己完全無法控製自身的顫動，甚至覺得內臟都在胡蹦亂跳。這震動顫得他們全身難過，顫得他們一陣陣地惡心想吐。他們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要被震散架了。兩個人不得不竭盡全力地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以免被震得散失了意識。

高天雪開始擔心起飛船係統的穩定性了。飛船之前就遭受到了能量風暴的衝擊，如果再加上現在如此劇烈的震動，她不敢保證飛船還依舊穩定如初。這對於飛船的各個係統，特別是量子中樞係統，將是一個非常嚴峻的考驗。

為了保證飛船的安全，主推動器早已關閉。飛船的聚變反應堆也停止運行，並被係統鎖死，以免發生任何安全事故。失去了反應堆能量供應，整艘飛船隻依靠能量電池來維持最低限度的運轉。所有無關緊要的係統都已全部關閉，為的就是盡量減少量子中樞的負荷，節約飛船的能量。但是，即使隻有少量子係統運行的情況下，量子中樞仍在不斷地發出極限負荷運轉的警報。在惡劣的工作環境下，越是先進精密的科學儀器，其工作效率下降得也越快，出現故障的幾率也更高。

高天雪緊張地用眼角瞄了瞄舷窗外的紅幕。這等離子層的溫度高達數千度。倘若飛船不是由特製的合金材料建造而成，怕是此刻早被這高溫融毀。作為一艘穿梭於蟲洞的星際飛船，為了抵禦蟲洞內強大能量流，它的周身都采用了耐高溫高壓的特種金屬合金。這也使得飛船在這極高溫的等離子層裏還能安然無恙。

在蟲洞中航行的星際飛船等於是漂浮在能量的海洋裏。這些來自宇宙的能量破壞力十分驚人。隨便來一股小小的能量波，其威力就堪比一次太陽耀斑的爆發。所以，必須要有極高強度的合金材料來保護飛船不受能量風暴的侵害。否則，飛船就會像一片枯葉卷入龍卷風之中，被那凶猛的宇宙能量撕得粉粹。

高天雪握了握手中的用來手動操縱飛船的動力操縱杆。她沒有打開操縱杆的開關。現在飛船的速度太快，若是貿然進行姿態修正，極容易導致飛船失去控製。如果由此引發更加致命的死亡翻滾，那就真的完了。

她必須等到飛船完全進入大氣層，飛船的速度降到一定程度之後，再操縱飛船的姿態控製係統，慢慢調整飛船姿態，並選擇合適的著陸場進行迫降。不過，飛船下墜的速度非常快，留給她用於修正姿態和選擇著陸點的時間將會非常短。

在高天雪的麵罩內的顯示器上，閃著一大片紅色的警報。唯有屏幕正中間的一小塊地方還有一些數據在跳動。那是坐在她旁邊的、她的戰友莊卓遠在監視著飛船的飛行狀態,並不斷給她傳輸著飛船的飛行數據。在這艱難的時刻，這位老搭檔依然在堅守著自己的崗位，努力為她分擔負擔，支持著她繼續完成這次危險的任務。

高天雪閉上了眼睛，定了定神。她必須調整好狀態，以應對幾分鐘之後的飛船迫降操作。飛船穿過大氣層到達地麵的時間隻有十分鐘。而留給她進行飛船軌道和姿態修正的時間更短。她必須集中自己全部的精力在短短幾分鐘內完成所有的迫降操作。

倘若這艘飛船最終沒有逃過毀滅的命令，倘若她會和這艘飛船一切粉身碎骨，她也要將這艘飛船碎在那片翠綠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