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棠故作一臉怯懦地躲到張嬤嬤身後,還抖了抖身子,仿若一隻受到驚嚇的小白兔,生怕哪裏露出破綻被莊頭察覺。
莊頭不屑地看了她一眼,這個蠢笨如豬的東家小姐,還不是任他糊弄?過幾天,他再慢慢收拾她。
他轉回目光,鼻子使勁嗅了嗅,一番掃視後,很快就發現了灶台上還有一個陶罐,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打開,隨著一陣濃香撲鼻而來,他頓時兩眼放光,“蘑菇雞湯?”
“那是給我家小姐補身子的,你不能喝。”張嬤嬤想上前去攔,又顧及著身後的小主子,隻得急聲喝止。
“老東西,你最好搞清楚一點,這莊子現在我說了算。”莊頭絲毫沒有把張嬤嬤的話放在心上,囂張地將罐子拿起來湊到嘴邊呼啦啦喝了一大口,他剛剛打婆娘孩子打累著了,需要好好補補。
嘿,這味道真是絕了,鮮香到他恨不得連罐子也給吞嘍。
他根本沒有往毒蘑菇上麵懷疑,不管是眼前這一老一小喝了一半的湯碗,桌上零碎的雞骨頭,還是李微棠畏懼的表情,張嬤嬤氣憤的話語,都和往日沒有區別。
張嬤嬤正想再說些什麼,卻感覺到自己的衣角被李微棠捏了捏,她回頭看到自家小姐對著她輕輕搖頭,想了想,終是什麼都沒說了。
莊頭將左手的燒火棍往邊上一扔,一隻手拿著陶罐,一隻手直接伸進去撈起雞肉蘑菇,呼哧呼哧地大吃大喝起來,很快就把一小個陶罐吃得幹幹淨淨,打了個飽嗝,將油乎乎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幾下,抬起袖子將嘴一抹,自顧自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這莊頭真是欺人太甚。”張嬤嬤又氣又無可奈何,莊頭三天兩頭就過來不是吃就是拿的,她根本沒辦法阻攔,隻能心疼地拉過李微棠,安撫道,“小姐嚇壞了吧。”
“沒有。”李微棠的怯懦神色早已不見,她可不就是知道莊頭經常這樣,才故意煮了兩陶罐蘑菇雞湯的麼,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了,“嬤嬤,快喝吧,不然湯會涼的。”
兩人正喝著,突然莊裏傳來一聲‘啊’地長長的驚恐尖叫,沒一會兒,一聲聲慌亂的呼喊從遠及近傳了過來,“不好了,不好了,莊頭出事了。”
李微棠眸色沉了沉,不緊不慢地繼續喝著,好像沒聽見一樣,將碗裏的湯喝得一滴不剩後,才從袖袋裏掏出帕子擦了擦嘴,緩緩地站了起來。
張嬤嬤早僵直了身體,手裏的勺子也‘吧嗒’一聲掉在地上,眼珠子好像都不會轉動了一樣,直愣愣地看向李微棠。
“嬤嬤,沒事的。”李微棠扶起她,輕聲道,“你忘啦,莊頭的那罐和我們的是不一樣的。”
張嬤嬤心頭一跳,身體不由自主地隨著李微棠的攙扶站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李微棠一眼,聲音有些不安,“小姐,這是為什麼?”
“前幾天,我落水的事嬤嬤還記得嗎?”李微棠溫聲提醒道。
張嬤嬤內心一凜,心中驚疑不定,“你不是說是自己不小心......”她忽地頓住,像是想到什麼,猛然轉頭看她,瞳孔放大,聲音急促起來,“莊頭前幾日是去的都城,說是去相府彙報春耕的情況。怎麼回來就......”
“相府裏,有人不希望我活著了。”李微棠悠悠歎了口氣。
這莊頭幾年來,都和她們井水不犯河水的,怎麼這次去一趟相府回來就要她的命,不用想也知道必是受人指使的。
張嬤嬤麵色越發沉重,“小姐,這會不會是個誤會,其實是莊頭自己的主意?”但話到一半,她就有些說不下去了,她們和莊頭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這種可能的幾率實在太低。
“既然莊頭出事了,我們就過去看看吧。”李微棠帶頭向外麵走去。
相府當年將李微棠生母貶妻為妾後又把人逼死,緊接著,她那位便宜父親又火速娶了一房,那位繼室方搖惠進門不到一年就給相府生了一對龍鳳胎,男的叫李朝暮,女的叫李微漾,兩人如今也有七歲了。
她都不明白這些人是怎麼了,原主一沒有在相府生活跟他們有矛盾,二是這年代女子到了十四、五歲就要出嫁,她也不可能跟誰爭家產,怎麼還有人容不下她?
李微棠邊想邊向莊頭的院子走去,身後跟著張嬤嬤,此時,莊子裏其他看熱鬧的人早將那院子圍的是水泄不通了,裏頭也站滿了人,都探頭探腦地向房裏張望,但沒人敢走進去。
“讓一讓,小姐來了。”
有人一高喊,人群立時閃出一條道來,眾人都齊刷刷地看著她。
這位東家小姐養在這個莊子裏好多年了,平日很少出門,怎麼今天來湊這個熱鬧了呢?有些腦子聰明的,一時又想到,莊頭死了,這裏最大的主子可不就是她了嘛,這樣也就能理解了。
隻不過,這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要被莊頭的死狀嚇著了哇,他們一個個大老爺們瞅著都覺得瘮得慌呢。
李微棠麵色沉靜,步態從容不亂,少女雖未長開,但纖瘦的身形挺拔雅致,幹淨的臉龐五官清麗,已初見來日的一縷絕代風姿。
眾人見她如此,均不敢生出褻瀆之心。
莊頭就死在他家堂屋的地板上,臉色猙獰青紫,嘴角鼻孔都流出黑血,眼睛瞪大,死不瞑目。
“這是怎麼回事?”
李微棠心知肚明,但還是努力擺出一副震驚又難過的樣子,跟家屬問了問情況。
“我也不知道,他剛才嫌我做飯手腳太慢,就出去了,等我忙完出來喊他,發現他已經倒在這裏氣絕身亡了。”
莊頭媳婦劉娥抱著兩三歲的小虎子跪坐在地上,泣不成聲。
“節哀順變。”
“當家的突然去了,眼下我們孤兒寡母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劉娥抹著淚,轉向李微棠,叩拜道,“求小姐做主,幫幫我們。”
李微棠默然看了一會兒,確定這莊頭是死得透透的了,聲音才波瀾不驚地吩咐道,“既然死了,就抬出去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