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芷蘭屏著呼吸,她沒猜錯,今年是昭德三年,自己今年十六歲,今日第一次進宮。就是這一年,三皇子裴瑾之在宸妃的生辰宴時,於一處廢宮苑裏醉酒寵幸了一名禦花園的粗使丫鬟,使那丫鬟自盡了。
禦史彈劾,皇帝震怒,同時,三皇子的婚事也黃了。
與她的婚事。
謝芷蘭來,原本是想盡力改變這件事,也好救那宮女一命。若能實現,之後很多事大約也不會發生。
隻是眼下若是被人發現她與裴瑾之在這裏,以她目前在府裏的處境,隻怕也得與那宮女一般下場。
正想著,人群進了院子,很快就推開了之前裴瑾之待的那間屋子的門,香味還沒散,房間裏卻空無一人。
“不是說人在這兒嗎?人呢?”
“奴婢,奴婢不知,王爺剛才明明在這的。”
“賤婢,竟然欺騙本宮!來人,給本宮拉出去掌嘴!”
“娘娘饒命,奴婢真的看見王爺在裏麵,娘娘饒命!”
手掌抽上皮肉的聲音很快傳來,夾雜著女子的痛叫,在小小的院子裏回蕩。
“娘娘,既然人不在這兒,要不要在附近找找?”
“娘娘,或許三皇子剛才確實歇在這屋裏,隻不過又走了呢?今日是娘娘生辰,三皇子會不會已經回瑤華宮了?”
因藏在屋側簷下,謝芷蘭也看不見進來的人都有誰,分辨人聲,聽出說話的人應該是宸妃和她身邊的人。
院子裏的宮婢還在被打,隻是叫聲已經弱了下去。謝芷蘭心裏有些著急,他們怎麼還不走,裴瑾之這樣撐著她掛在屋簷底下,必然是要用很大力氣的,刺穴那一下支撐不了他太久。
她忍不住抬了下腦袋,想看看他的臉色如何,然而屋簷下黑漆漆的,她什麼也沒見到。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謝芷蘭感覺到裴瑾之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她知道,他已經快到極限了,心中更是急的要命。
可宸妃他們不僅沒走,院子裏竟又有人來了。不過這一次來的人很少,步子也很慢的多,人走到正屋廊下便停住了。
“母妃,父皇還在等您,您先回瑤華宮去吧,我來找三哥。”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男聲,甚至說話的人,聲音還有些稚嫩,謝芷蘭卻在裴瑾之的懷裏猛地縮了一下。她呼吸急促,死死咬著嘴唇,雙拳緊緊捏著,指甲都刺進了手心,她卻似乎感覺不到疼。
裴瑾之心中疑惑,耳邊是宸妃寵溺的言語,“你身子不好,夜裏風寒,吹壞了可怎麼好。你三哥那麼大的人了,在皇宮大內還能丟了不成。”
裴瑾之眸光一暗,嘴唇不自覺的抿成了一線。
“母妃,您就讓我去嘛。”
兒子撒嬌,宸妃略有些遲疑。然而人忽然咳嗽起來,宸妃馬上就急了:“你出來怎麼穿這麼少,大氅都不披,身邊的奴才怎麼伺候的!快,備轎!”
這一次無論人怎麼說,宸妃就是不肯鬆口了。
院子裏的腳步聲變得有些淩亂,好在不多時人群就匆匆離開,四周重新歸於平靜。
謝芷蘭還來不及呼口氣,身下忽然一空,下一秒,她重重摔在了裴瑾之身上。
裴瑾之被謝芷蘭砸的險些閉過氣去,推了她一下,卻因四肢無力,倒像是在她腰間摸了一把。
謝芷蘭已經回了神,趕緊挪開身子爬起來。她去拉裴瑾之,可他的身體死沉沉的根本拉不動,反而因她自己沒站穩,又撲在了他身上。膝蓋壓上了他的腿根,裴瑾之渾身猛地一抽。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謝芷蘭手腳並用的飛速起身,卻再不敢去隨便拉扯他了。
“王爺,您,沒事吧?”謝芷蘭小心翼翼的看了裴瑾之一眼。
“死不了。”裴瑾之咬牙切齒的瞪了一眼謝芷蘭,在地上躺了大約半盞茶的時間,才撐著牆坐了起來。可惜這似乎耗費光了他所有的力氣,氣喘籲籲的靠在牆上,卻是站不起來了。
謝芷蘭抿了抿唇,軟筋散會讓人渾身無力,不過藥力並不會持續太久。剛才刺穴雖然是透支了裴瑾之的體力,不過看他的樣子,最多再過半個時辰,他應該就能自己站起來離開。
可天寒地凍的,他就這麼坐在廊下的地上,半個時辰,八成要凍出毛病來。
“你走吧,你再不回去,九弟四處找你,隻怕又要找到這裏來。”裴瑾之眼眸微垂,看著地上那件墨狐皮的大氅。
謝芷蘭身子抖了抖,下意識的後退了半步,原本搭在腳麵上的大氅係帶,就這麼掉在了地上。
裴瑾之狐疑的抬頭看向她,謝芷蘭臉皮一緊,咬牙蹲下將大氅蓋在了他身上,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沉著冷靜:“王爺身邊的小廝在哪兒,我去替您找來。”
“不必了。”裴瑾之拽開大氅,“你走就是。”
見謝芷蘭還要說話,裴瑾之冷聲低吼:“還嫌不夠麻煩嗎?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