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這要換了別人聽見這個問題，早就嚇掉半條命了。

君辛夷腦子裏沒那麼多彎彎繞繞，托著下巴認真想了一下，回答道：“最喜歡大皇兄吧。”

永平帝笑了一下，問道：“為什麼？難道是春耕那天他送你回來，你就最喜歡他？”

“春耕那天就算大皇兄不送我，我自己也有車馬回來，大皇兄願意讓我共享一車，我自然感謝，卻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喜歡他。”

君辛夷覺得自己才不是會被一點小恩小惠蒙騙的人。

永平帝見她說得真誠，心中那點小懷疑立刻散去，接著問道：“那是因為什麼？”

君辛夷也說不上來，想了半天才回答道：“大概是大皇兄最像父皇吧，嗚嗚嗚嗚所以最喜歡他。”

嗚嗚嗚嗚？

永平帝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君辛夷說的是愛屋及烏。

他啞然失笑，摸著君辛夷的頭歎了一口氣，“你可要好好讀書啊，以後......就算沒有父皇監督，也不能落下學業。”

君辛夷鼓著臉，像一隻小青蛙，不高興地說：“那不行，我就喜歡讓父皇管著我，父皇要監督我一輩子，不然，不然我就不學好。”

小孩子的話總是那麼天真，永平帝仰起頭，頭頂的天空遼闊，外麵的世界寬廣，他是來儀國之主，卻未曾真正親眼看過這個國家。

是時候該放手啦......

永平帝臉上的紅潤漸漸褪去，隻剩下將死一般的蒼白。

他也曾考慮過皇儲的人選，大皇子君亭瞳性情溫和，待人寬容，可不夠果斷；二皇子君玉虎自有好武，殺伐果斷，可少了幾分肚量；三皇子君雲柯醉心詩書，對權勢並不看重。

想來想去也就在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猶豫，是要和他一樣能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守成之君，還是開疆拓土的霸主？

事到如今，永平帝倒不想去考慮了，他吃力地將君辛夷抱在懷中，對她說道：“既然辛夷喜歡大皇子，那父皇就把皇位傳給他，希望辛夷長大後，能幫著大皇子，幫著朕守好來儀國。”

一手帶大的孩子，又是嬌嬌軟軟的小女兒，永平帝對君辛夷除了擔憂她“異星”的身份，對她的疼愛也是真心，到了生命的最後關頭，他留戀的不是權勢，而是這個滿心滿眼隻有他的傻孩子。

“那父皇呢？父皇陪著辛夷麼？”

“父皇當然陪著辛夷，父皇會變成辛夷腳下踩過的每一寸土地，變成辛夷頭頂上的天空，變成春日的微風，夏日的陰涼，秋日的長雲和冬日暖陽......一直......一直......”

永平帝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於唇跡，摟著君辛夷的手也漸漸滑落，無力地垂在身側。

君辛夷以為永平帝又睡著了，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懷裏，就像以前一樣。

可是永平帝的身子越來越冷，君辛夷擔心他又要生病，朝著不遠處的福公公招招手。

福公公輕手輕腳地走到永平帝的身後，君辛夷小聲對他說道：“福公公，父皇睡著了，快給他拿個毯子來，他的身子都涼了。”

“哐當”

向來穩重的福公公第一次禦前失儀，手中的拂塵掉在了地上，發出一陣聲響。

可永平帝一點反應都沒有，福公公顫顫巍巍地靠近他，隻看見永平帝灰白的臉和毫無血色的唇，他伸出手，往永平帝的鼻子下方輕輕一探。

了無生息。

“皇上！”

福公公雙膝一軟，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皇上——駕崩——”

“皇上——駕崩——”

“皇上——駕崩——”

福公公用了此生最大的聲音連續喊了三遍，嗓子幾乎都要冒出了血。

宮殿周圍的宮女侍衛愣了好半晌，才齊齊跪在地上，痛哭出聲，一片哀慟。

君辛夷似乎明白了什麼，她伸出手抓著福公公肩膀上的布，扯了扯，“福公公，快去呀，給父皇拿張毯子來。”

見福公公還是不動，隻趴著身子哭，君辛夷幹脆自己跳下椅子，跑進殿內拿了張披風出來，給永平帝披上。

披風厚重，一直往下滑落，君辛夷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往上拉，一不小心碰到了永平帝的手，隻覺得冰涼刺骨......

她的眼淚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一邊哭一邊倔強地用自己小小的手包裹住永平帝的手，不停地哈氣，好像這樣子父皇的手就能暖起來，像以前一樣把她抱起，笑她是個愛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