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未褪,新月懸空,繁星璀璨。
棲霞宮卻燈火通明。
床上的女人鬢發淩亂,麵色蒼白如紙,腹部高聳,身下的鮮血已經浸透床褥。
“雲妃娘娘,用力呀!”
接生嬤嬤掀開被子往裏看了一眼,隻看見了一隻血糊糊的小腳!
糟了!
接生嬤嬤心下一涼,打發宮女去找太醫開藥,自己一路小跑著到偏殿,對著椅子上的人就跪下了。
“啟稟陛下、太後娘娘!雲妃娘娘胎位不正,還請皇上定奪,萬一不測......保大還是保小?”
永平帝已是知天命的年紀,兩鬢斑白不影響他的威勢,他虎目一瞪,接生嬤嬤抖如篩糠。
“混賬東西!自然是兩個都保!”
“陛下,奴婢必定竭盡全力,可小皇子他,他是腳先出來的!”接生嬤嬤重重磕了一個頭,“陛下,時間緊迫,若是再拖下去,恐有一屍兩命的風險啊!”
一直沉默不語的太後聽到接生嬤嬤這樣說,放下手中念珠,沉吟片刻後方才道:“若是尋常的妃子,為誕下龍子為國捐軀,是她的榮耀——可偏偏雲妃是離原國的公主,事關兩國邦交,還請皇上好好斟酌。”
永平帝沉著臉,他子嗣不豐,後宮妃子至今也隻給他生了五兒一女,活下來長大成人的就三個兒子,如今到了抱孫的年紀還能抱子,不正說明了他老當益壯,也好讓那些天天催著他立儲的大臣們閉嘴。
“告訴雲妃,若她這次能平安生下皇子,我就立她為後。”永平帝終究是鬆了口,“如果......真有不測,由雲妃自己決斷保大保小,無論結果如何,朕都恕你無罪。”
“是!”
接生嬤嬤悄悄鬆了一口氣,行過禮回到房裏,此時宮女也端著藥回來了,接生嬤嬤給雲妃喂下。
一碗藥湯下肚,雲妃恢複了些許力氣,接生嬤嬤趁著她清醒,趕緊把永平帝說的對她重複了一遍。
“娘娘,你可要堅持住,隻要生下皇子,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雲妃氣若遊絲,隻能掙紮著說:“嬤嬤,一定要、救我的孩子。”
“娘娘你可想清楚了,人要是沒了,可就什麼都沒了。”接生嬤嬤隻能暗歎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見雲妃虛弱地點點頭,接生嬤嬤隻能讓宮女拿來熱水和剪刀。
永平帝手邊的清茶已經放涼,太後手上的念珠又轉了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黑暗的夜。
永平帝鬆了一口氣,很快接生嬤嬤就抱著孩子進來了,“回稟皇上,是個小公主。”
“公主,公主也好。”永平帝趕緊接過孩子,剛出生的孩子長得並不好看,但永平帝硬是從皺巴巴的小臉上看出了她母妃的幾分模樣來。
“長大了也定是個美人!”
就連清心寡欲多年的太後也忍不住湊上前,看著孩子霧蒙蒙的眼,心裏酸軟成一灘水,她輕輕撫摸著孩子的手,問道:“雲妃還好吧?”
接生嬤嬤誠惶誠恐:“雲妃,已經去了。”
永平帝原本翹著的嘴角放下,歎了一口氣,又聽到有太監來報,天星觀來人了。
天星觀的人很少出現,一旦出現,要麼就是天降祥瑞,要麼就是星象有異,恐生禍端。
永平帝讓嬤嬤抱著孩子,讓天星觀的人進來。
太監很快就引著一個小童走了進來,小童穿著一身潔白的長袍,繡著金色的紋案,頭上梳著兩個發包。
他神色淡漠地對永平帝行了個禮,“天星觀玄度見過陛下。”
永平帝見他和桌子差不多高卻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覺得有趣,便問道:“你師傅怎麼派你一個小孩子來?”
玄度隻回答了八個字:“異星出世,國運有變。”
永平帝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隻覺得今晚怎麼這麼多事,他克製住想要歎息的衝動,淡淡道:“異星出於何方?是吉是禍?”
“順則昌,逆則亡。”
至於出於何方——他黑白分明的眼看向嬤嬤手中的嬰兒,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他話音一落,永平帝手邊的茶杯就被打落在地,清脆的碎裂聲響起,屋裏的氣氛就像是凝固了一般,陡然生出幾分怪異來。
順則昌,逆則亡。
是順那個異星還是指那個異星順?
永平帝冷冽的目光看向玄度,又下意識地轉向剛出生的孩子。
早知如此,倒不如......
永平帝心中不由得蔓延出幾分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