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元年,七月初三。
午後,烈陽如火,一絲風也無,蟬也懨懨。遙遠的天際隱隱傳來悶雷聲,或許不久後將有一場雨。
淩負雪打發了昏昏欲睡的小宮女去內殿納涼,自己坐在簷下的搖椅裏小憩。她體內寒毒已無法壓製,近日發作頻繁,時有凍僵的跡象,應是大限將至了。
“娘娘,”大宮女奉玉匆匆過來,輕聲喚道。
淩負雪睜眼,見她臉曬得通紅,滿頭大汗,不由皺眉,倦倦開口:“去哪兒了?”
奉玉咬唇,蹲下身去,悲憤道:“今日大朝會,竟陵候請旨廢後了。”
“哦?”淩負雪挑眉一笑,“是他會做的事。”
她不甚在意,奉玉卻更為她難過。要失望多少次,才能這樣平靜?
“侯爺是您的父親啊,他怎麼能這樣對您?”奉玉不平道。
淩負雪笑道:“禮法上,淑妃也是他的女兒。”
“淑妃的親爹理國公還活著呢,”奉玉氣道,“哪裏輪得到侯爺出頭?”
“奉玉,算了。”淩負雪輕歎,“我與竟陵候,自來父女緣淺。放心,他所圖之事,不成的。”
淑妃腹中皇嗣,太醫斷定是皇子。
竟陵候請旨廢後,是要助淑妃再進一步,也讓那孩子更尊貴。
既長且嫡,自是儲君的不二人選。
可新帝還年輕。
這皇位,他還沒坐熱呢。豈能容忍臣下這般明目張膽地覬覦?
“等著瞧吧,淑妃一係,輕則吃掛落,重則被打壓。”淩負雪悠悠道。
“可是——”奉玉一臉不甘。
“你啊,別總去找來福打聽消息了。”淩負雪皺著眉,輕斥道,“陛下的龍章殿不是順王府,也不是東宮,你該知道分寸。我不希望有朝一日,你被治個窺伺帝蹤的罪名。”
“是,”奉玉屈膝行禮,“奴婢知錯,謝娘娘教誨。”
“知錯就改,”淩負雪瞪她一眼,“別隻是嘴上說說。”
“改,奴婢一定改。”奉玉點頭如搗蒜。
說話間,隻聽轟隆一聲,一道雷落在殿頂,太陽迅速沒入了雲層。
“娘娘,要下雨了。”奉玉抬頭看了看天,伸手去扶淩負雪,“我們進殿吧。”
龍章殿,皇帝停了筆,看一眼禦案前跪著的人,驚訝道:“王叔怎麼還跪著?快平身。”
殿內清涼如許,安平郡王額上卻有汗。皇帝叫起,他反而更深地俯下身去:“陛下,臣有罪。”
“來福,扶王叔起來。”皇帝淡淡道,“朕登基不久,許多事還需王叔指點,可不能落下刻薄老臣的名聲。”
“是。”來福應道。
“臣惶恐。”安平郡王身體微僵,額上汗出得越發急了。
來福一溜兒小跑到安平郡王身邊,一甩拂塵,躬身道:“郡王,奴婢扶您。”
“多謝陛下。”安平郡王口中發苦,搭著來福的手起身,就見一道人影匆匆闖入。
“陛下!”來人疾風一般刮進來,跪伏下去。
“來喜,”皇帝站起身,欣喜道,“是不是皇後想朕了?”
“陛下,”來喜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悲切地道,“皇後薨了!”
安平郡王頓時眼前一黑:皇後竟在此時薨了。
皇帝先是一怔,隨即暴跳如雷地從禦案後衝出來,一腳將來喜踢翻在地:“混賬,你敢詛咒皇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