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了一條來自妻子的消息。
「不要開門!不要開門!不要開門!」
她今天又發什麼神經?
我覺得不可理喻,不等我去問,我聽到了敲門聲。
「先生,您的外賣。」
我打開了門。
1
我正走在小區裏的街道上。
午睡時做了噩夢,恐懼的感覺猶如一團陰雲盤踞在我心頭久久不散,但我卻不記得夢裏是什麼。
我家位於一座檔次中等偏上的的小區內,環境非常不錯,街道兩側優美的綠化令人感覺仿佛置身於森林之中,不遠處是噴泉,潺潺的水聲和孩童們歡笑嬉鬧的聲音不時透過樹林傳來。
天氣很好。
我眯著眼睛看了看天空,萬裏無雲,陽光明媚,但並不燥熱,不時有微風攪動寧靜的空氣。
一切都很美好,除了我糟糕的回憶。
今天是我和妻子吵架的第十天。十天前,我們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最終妻子摔門而去,直到現在也沒有在我麵前露麵,也不和我聯係。
若不是通過其他渠道得知她回了娘家,我幾乎要報警人口失蹤了。
不過這樣也好,耳邊沒了煩人的嘮叨,睡前不會被強迫洗腳;吃飯隻需要點個外賣,也不用和誰爭論洗碗的問題。
結婚數年以來,我再次體會到了這份久違的寧靜和自由。
我站在噴泉旁邊,看著孩子們嬉笑大鬧。
一對老夫婦手挽著手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兩顆白發蒼蒼的腦袋湊在一起。
我忽然沒來由的一陣煩躁。
如果不是妻子婚後的無理取鬧,我們本來也可以這樣的。
我失去了繼續散步的興致,回家,躺在床上點外賣。
燒烤,啤酒,終於沒人會在我喝酒時說三道四了。
我坐在地板上看電視,給自己打開一罐啤酒,吃完燒烤的簽子扔在地上。
正在我喝得有些飄飄然時,手機屏幕亮了。
是妻子。
終於忍不住要率先低頭了嗎?我得意地一笑,點開了消息。
「不要開門!不要開門!不要開門!」
我皺了皺眉頭。
她這是在發什麼神經?簡直不可理喻!
不等我問,一旁響起了敲門聲。
「先生,您的外賣,老板說您中獎了,讓我給您送箱啤酒來。」
送上門的便宜,傻子才會拒絕。
我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
妻子剛才的消息裏發了什麼來著?不記得了。
門開了,我看到一把尖刀,刀身映著窗外如血的夕陽。
2.
我猛地睜開眼睛,呼吸急促,驚魂未定。
明明隻是噩夢,但胸口似乎依舊殘留有被利刃刺穿的疼痛感。
我的後背被冷汗完全浸透,頭一跳一跳地疼。
我長舒一口氣,坐起來,看看時間。
正是午後。
一定是沒蓋被子的原因,我喘著粗氣坐起來,壓抑的的感覺令我難受不已。
為了緩解自己的心情,我決定出門走走。
在出門時,我疑惑地看了看樓道的地麵。
也許是刷樓梯扶手的油漆工路過了這裏,地上有一些已經幹涸了的暗紅色液體。
室外的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微風陣陣,孩子們在噴泉池邊奔跑打鬧。
一對白發蒼蒼的老夫婦坐在長椅上低聲交談。
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格外美好,但我卻為此感到心煩意亂。
我想到了妻子。
如果不是她,我根本不會被......
不會被怎麼樣?
我的大腦似乎短暫宕機了,我知道自己忘掉了一些重要的東西,但怎麼也想不起來。
臨近傍晚,我回了家,叫了外賣,坐在地板上喝著啤酒擼串看電視。
這原應該是我最快樂的時光,但這次我卻心神不寧,我的目光卻忍不住一遍一遍往手機上瞟。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麼,但在手機屏幕亮起的那一瞬間,我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是妻子發來的消息。
「不要開門!不要開門!不要開門!」
敲門聲響起,門口有人說我中了獎,要來給我送啤酒。
我將手搭在了門把手上,動作卻頓住了。
我覺得周圍的一切似乎都異常熟悉,似乎......
敲門聲再次響起,我想起了妻子剛才發來的消息。
出於謹慎,我透過貓眼向外看了一眼。
黃色的外賣員工服,擦拭得幹幹淨淨的頭盔,而且這外賣員看起來似乎很眼熟。
外賣員懷裏抱著一個箱子,是我最愛的啤酒牌子。
我打開了門。
「您好。」小夥子熱情洋溢地說道,「恭喜您,我幫您拿進來吧。」
出於某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感,我沒有讓他進屋,隻是從他手中接過了箱子,自己抱了進來。
小夥子整理一下自己的口罩,伸手幫我關上了門。
也許是我的錯覺,這箱啤酒的重量似乎和往常的不太一樣。
手機又亮了,還是妻子發來的消息。
「不要打開箱子!」
不就是想攔著我喝酒嗎?裝什麼裝?
我將箱子放在餐桌上,撕開封口處的膠帶。
裏麵沒有啤酒。
箱子底部鋪了一層防水的塑料膜,血跡斑斑,上麵擺著一顆雙目圓睜的人頭,旁邊還有些為了增加重量的石頭。
我聽到自己厲聲尖叫,尖叫聲中還夾雜著一個開門的聲音。
我猛地回過頭,隻見門又打開了,剛才那個外賣員已經站在了我的麵前。
「先生,記得鎖好門。」
我看到外賣員藍色的口罩上濺上了鮮紅的血,那是我的血。
3.
我自噩夢中驚醒,渾身顫抖地躺在昏暗的光線中。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正透過百葉窗的縫隙鑽進來,細密地鋪在天花板上。
我覺得我病了,渾身發冷,胃裏一陣陣抽搐,口幹舌燥。
我拖著腳步下了床,在來到客廳時停下了。
客廳的餐桌上,正放著一個啤酒箱子,是我最愛的牌子。
我不記得我買過啤酒,也許我買過,總之現在想不起來了。
我的身體比大腦更早想起了啤酒的味道,口中開始分泌唾液。我咽下口水,上前撕開了箱子封口的膠帶。
就在我要打開箱子的前一刻,似乎有一股電流忽然從我的腳底鑽入,細密且迅速地流過了我身體的每一角落,然後彙聚在我的嗓子眼處直衝大腦。
這種感覺令我不寒而栗。
我哆嗦了一下,猛地一把打開了箱子。
沒有啤酒,裏麵是一箱石頭。
無聊的惡作劇。我憤恨地蓋上蓋子。
一定是妻子搞的鬼,一定是她趁我睡著時搬進來的。
為了不讓我喝酒,她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我跑到廚房給自己灌了一大杯涼水,抱著箱子準備下樓去扔掉,順便給自己買點吃的。
就在我要把手機揣進口袋的前一刻,屏幕亮起,來了新消息。
是妻子。
「不要出門!不要出門!不要出門!」
我不想理她,她現在說不定正躲在什麼地方笑話我呢。
我徑直抱著箱子出了門,來到樓下,將那一箱石頭扔進垃圾桶。
重物落進桶底的聲音,很沉悶,似乎有一塊圓圓的大石頭滾動了一下。
太陽已經完全落進了地平線之後,天空中殘存著的最後一絲光明也在快速被夜幕蠶食。
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回家,點一頓豐盛的外賣,來一箱真正的啤酒,看一場最熱鬧的球賽,以此來彌補我下午那場糟糕的睡眠。
我拿出手機,餘光瞟見一個身穿黃色工作服的外賣員正在研究隔壁的單元門的門禁。
幹幹淨淨的頭盔,藍色的口罩,打電話時職業性的禮貌聲音。
我再次感到了那股電流,它來得又快又猛,我能感受到後背上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我努力忘記掉這種不愉快的感受,但同時也放下了手機。
夜宵攤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老板端來我要的燒烤和啤酒,我把手機放在麵前那張臟兮兮的矮桌上看球賽。
冰涼的啤酒下肚,我似乎忘記了剛才一係列的難受經曆,轉而和旁邊桌上的陌生人說笑起來。
陌生人很健談,但是卻沒要什麼吃的喝的,隻是一直戴著口罩,這樣的人在熱鬧的夜市小攤上多少顯得有些另類。
我邀請他古來和我一起坐,還把我的啤酒分給他。
他謝絕了我的啤酒和燒烤,隻是坐在那裏陪我聊著天。
我們有很多相似的興趣愛好,可聊的話題越來越多,興致上來的我一罐接著一罐地喝著酒。
在小攤的日光燈泡下,我的臉紅紅的,他的臉白白的。
我不知聊了多久,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被他扶起來的,他把我的一隻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帶著我搖搖晃晃地往家走去。
飄飄欲仙的感覺讓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誰,等我稍微回過些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自己家樓下。
一陣夜風吹過,我打了個冷戰,混沌的大腦似乎清醒了幾分。
眼前的情況似乎不太對勁。
這個陌生人是怎麼知道我家在哪的?
「你怎麼......」
也許是酒精的緣故,我的舌頭開始打結,怎麼也說不出我腦海裏的問題。
「你喝醉了。」他的聲音十分冷靜。
我們進了電梯。
我試圖掙脫開他的手,但身上卻沒什麼力氣,慌亂之中手機還掉了出來。
他幫我撿起來,另一隻手手卻像鐵鉗一樣緊緊按住我的身體。
到家了。
我沒看到他是用什麼開的門,因為我清楚地感覺到我的鑰匙還在我的褲兜裏,緊緊貼著我的大腿。
門開了,他鬆開手,我倒在了地上,他從容不迫地跟了進來。
那股名為恐懼的電流第三次貫穿了我的身體。
我想要大喊,想要反抗,想要拿起手機報警。
但最終,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麵前閃過一道鋒利的寒光。
疼痛來得很遲,在那之前,我能感受到有空氣湧入喉嚨的傷口中,我能嗅到濃烈的血腥氣。
還有淡淡的酒味。
緊接著,鋪天蓋地而來的疼痛徹底淹沒了我。
4.
刺耳的鬧鈴聲將我從睡夢中驚醒,我關掉鬧鐘,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我一定是經曆了一場可怕的噩夢,雖然不記得具體內容,但我似乎能感受到喉嚨處傳來的若有若無的疼痛。
我長舒一口氣,平複了一下狂跳不已的心臟。
明明是剛睡醒,我卻根本沒有休息過的感覺,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似乎都陷入了疲憊之中。
我現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今天肯定是上不了班了。
我拿起手機準備給單位請假,卻發現我的手機屏不知怎麼碎裂了。
明明昨晚睡覺之前還是好的,昨晚......
肯定是沒睡好的原因,我頭疼得厲害,怎麼也想不起來昨晚睡前發生的事。
就在這時,妻子突然給我發了一條信息。
「準時去上班,不要請假。」
我心裏頓時騰起一團怒火。
她究竟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而且我今天的身體狀況根本不適合去上班!
但最終,我還是強撐著爬出了被窩,穿戴整齊後拿起公文包出了門。
不是為了聽妻子的話,我對自己說。
隻是為了避免自己被辭退罷了。
一整天渾渾噩噩的工作耗光了我本就不多的精力,我甚至不記得自己一整天都做了些什麼、是怎麼去了單位,又是怎麼回到家的。
趕快回家,趕快休息,這個念頭牢牢地占據了我的整個腦海,讓我再無暇思考其他。
然而眼前的一切卻並不在我的計劃之中。
我看到自家的大門敞開著,有一個男人正坐在客廳的地板上,旁邊擺著一箱我最愛的啤酒,他正一邊喝酒一邊看著電視。
男人喝酒的動作很奇怪,明明在室內,他卻沒有摘下口罩,而是把口罩下方掀起一小塊,再把啤酒送到嘴邊。
這個動作很滑稽,但此時我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你......你......」
「你回來了?」男人看了我一眼,神情自然,就好像我才是那個外來的入侵者,「還愣著幹什麼?進來啊。」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但我說不上在哪裏聽過。
我沒有動。
男人把手裏的啤酒罐扔到一邊,沒喝完的啤酒灑了一地。
「你破壞了規矩。」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看著我,「你為什麼要聽她的話?」
「什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