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枯燭與春共醒，簷鳥和柴同鬧。

江南的夜雨總是來得細膩又聒噪。

琥珀色的簷鈴孤單地搖曳在細密的雨幕中，發出清脆叮鈴的聲音。

窗外隱隱約約傳來趟雨的腳步聲，細碎的，驚擾了一片冗長的夢。

“吱呀——”一聲，裹攜著透潤濕涼的風，吹開了虛掩著的窗戶，拂入溫熱沉悶的房內。

涼風透過窗戶拂向房內垂墜著的床帳，絲絲涼意浸入帳中。

床榻上躺著的少女，麵色發白，眉頭緊蹙，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仿佛經曆著一場巨大的痛苦。

顏淇姝隻覺身上如同被剜去經脈般，即使身上被衾包裹著，那濕涼的空氣也能輕易透過肌膚鑽進骨頭中。

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眼前的燈火忽明忽滅，耳畔縈繞著的是埋藏在記憶中深處的簷鈴聲。

耳邊都是清脆的簷鈴聲與淅瀝雨聲，完全沒有吵鬧聲，與哭喊聲。

一切的喧囂之聲遠離而去，忽而又全都拉了回來。

簷鈴聲越來越清晰，顏淇姝的迷離遊散的眸光驟然一緊。

環顧四周，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人，入目的是滿眼淡青色的床帳，在看到床帳上那繡得栩栩如生的蘭花，她愣了一瞬。

這是她未出嫁時不小心弄破了帷帳，母親見她心疼，特意給她繡上了她最喜歡的蘭花。

她緩緩直起身來，滿眼不可置信，白玉般細膩的柔荑輕輕撫上那朵蘭花，那般小心翼翼，仿佛一用力那蘭花就不見了。

當體會到那真實的觸感，她心中一痛。

“這就是臨死前的幻覺嗎？這樣真實...為什麼不是看到父親和母親呢？看來他們終究是不會原諒我了...”她輕輕地呢喃著。

輕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帶走這聲音中裹挾著的哀傷與悔恨，不留一點痕跡。

伏在桌上小憩的丫鬟聽竹，被涼意侵襲，打了一個冷戰，一下清醒過來，看見關著的窗戶被風吹開了，忙不迭去關窗。

關好窗戶後，聽見床上傳來細碎的動靜，聽竹連忙掀開床帳，隻見自家姑娘已經坐了起來，額頭滲著汗珠，有些發愣地撫著夫人繡的蘭花。

“姑娘！你可算醒了，你這幾日一直昏睡著，可把夫人著急壞了！”

聽竹見顏淇姝隻著中衣坐著，連忙把一旁錦被拿起來，披在她身上。

一麵給她披著錦被，一麵衝著外麵喊道：“聽雪——快去告訴夫人，姑娘醒了。”

門外傳來模糊的應答聲，然後就是一陣越來越遠的奔跑聲。

顏淇姝被聽竹的呼喊聲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她看著曾經死在自己麵前，現在卻好端端站在自己麵前的聽竹，她委屈哽咽地說：“聽竹，你來了，父親母親呢？他們為何不來？”

聽竹一愣：老爺？不是已經去世三年了嗎？為何小姐此時提起了老爺？難不成是燒糊塗了？

但她沒有將這些話說出來，怕又惹出自己姑娘更多的傷心事，忙拍著顏淇姝背安慰地說道：“姑娘別急，夫人就快來了。”

聽竹話音才落下，就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匆匆的步履聲，緊接著就是開門的聲音。

幾名丫鬟伴一位美婦人應聲而入。

江氏看著坐在床上被錦被裹成一團的顏淇姝，立馬雙眼含淚，顧不了什麼儀態，兩步並一步，快步走到床邊。

顏淇姝看著那個自己做夢都想見的人走到麵前，抑製不住滿心的激動，猶如乳燕投林般撲進了江氏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