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清晨,雨後放晴,苜蓿鎮還冷得瘮人。
饒是這樣,也擋不住鄰舍閑話的熱情。
“聽說了沒,孫家的三丫頭要嫁給住在知青社的那位周隊呐?”
有人壓低嗓音,“沒想到她真敢搶別人的相親對象,枉費還讀過大學呢。”
又有人嗤笑,“還不是仗著救過周隊,活該毀了那張漂亮的臉蛋。”
“說不定她功夫了得呢,聽說她原先的男人還沒咽氣,趁著洗澡的功夫,就勾搭上別的男人了......”
孫嫻嫻扯了下身上的大紅嫁衣,不由楞住。
明明那時,她被一棒爆捶,直接飲恨西北。
那種排山倒海的劇痛,她至今還記憶猶新。
難道沒死透?還是魂魄出竅了?
她狠狠掐了下大腿,疼得齜牙咧嘴,仍舊難以置信,打量著屋裏的擺設。
正對麵的牆壁貼著喜慶的剪紙,往下是一張年輕夫妻的合照:
男人正襟危坐,俊朗硬挺,一身軍裝精神抖擻,而妻子忸怩作態,局促不安,麵上還帶著一道疤。
沿著新刷的牆麵往後,入眼就是貼著囍字的衣櫃,兩把新刷漆的交椅......
而她坐著的木架床,鴛鴦喜被上鋪滿紅棗花生。
她猛然想起——
這兒是她曾經的婚房!
隻是上一世,她被豬油蒙了心,毀了他如日中天的事業,害得他鬱結分心,出任務丟了性命......
回想她造的孽,孫嫻嫻又悔又恨,悔她辜負了好男人,恨她竟認賊自縛。
孫嫻嫻不由眼眶微濕,眼見外頭天色漸暗,嗩呐漸靜,怕是賓客快散場了,也不知他被灌了多少酒......
孫嫻嫻摸了摸臉上的傷疤,不由懊惱曾經的自作聰明,趕緊挽起袖子洗掉臉上的東西。
偏在這時,門“吱呀”一下響了,一道頎長的身影堵在門口——
周景洵回來了。
他身姿筆挺,看起來也沒喝多少,走路頗穩,自顧摘了禮花。
孫嫻嫻看到他英武俊朗的容顏,隻覺得熟悉又陌生。
撞見她含淚的目光,周景洵氤著淡淡酒意的深眸轉冷,沉默地轉過身,見臉盆裏盛好了水,於是洗了把臉。
孫嫻嫻小心翼翼地遞上擦手巾。
他說了句“謝謝”,轉身就從她身旁經過,坐到了木架床邊。
孫嫻嫻捕捉到他淡漠,一時手足無措,盡量笑得自然一點。
他卻當沒瞧見,淡淡地問,“梧芽呢?”
坦白說,周景洵並不期待這段婚姻。
她救了他,他應承娶她,僅此而已。
不過,他很喜歡那小丫頭。
“她還在娘家。”見他麵色一凜,孫嫻嫻根本不敢抬頭,咬唇道,“爸說,這是鎮上的規矩。”
紅燭燒照,暗影浮動。
兩人一時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後,他仿佛不勝酒意,抬手揉了揉額頭,眼睛也沒看她,含含糊糊隻道了一句,“不早了,你也早點睡吧。”
說完,他就躺了下去,身上的軍裝也沒脫。
孫嫻嫻輕輕“嗯”了一聲,轉身背對他,慢慢脫去大紅碎花棉衣,輕手輕腳地躺在他身畔。
她促縮著身子,麵向著他,明明是一枕之隔,卻遠比天涯。
他仰臥著,隻留給她半張棱角分明的側臉,呼吸均勻,連睫毛都沒動一下。
許久後,孫嫻嫻鼓足勇氣,悄悄地攀上了他的腰身。
“我既然娶了你,就不會在乎名聲,”周景洵的睫尖微微一動,片刻後又說,“希望你,好自為之!”
他語調平靜,孫嫻嫻卻是一怔。
男人睜開眼,一雙利眸犀地似乎要把人看穿,不見半點柔情。
在他眼裏,她就是個攻於心計的壞女人吧?
“都是我不好......”孫嫻嫻麵上霞暈漸漸褪去,慢慢縮回手,再悄悄退到邊緣。
一個不妨,猛然往外翻,眼見就要摔地上,一隻堅實的臂彎穩穩攬住她。
孫嫻嫻臉埋進他心口,驚魂甫定,卻是見他起身,手裏多了一塊極薄的軟膜。
再看她的臉,雞蛋一樣嫩滑白淨,哪裏還有半點瑕疵?
她竟敢誆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