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分手五年的情侶相見會怎麼樣?
答案當然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程重睨著伏低做小喊教授的我,似笑非笑。
「小許啊,好久不見別來無恙?」
好一個小許,還真的和我擺起了教授的譜了。
1.
我和程重是大學同學,戀愛三年,畢業後我提的分手。
個中細節不想了。
已經過去了五年,他留校成了最年輕的教授,我出社會做社畜。
沒想到,程重居然‘下海’了,消息一出幾個大公司的人事來搶他。
我不是HR,但老總知道我和程重是校友後,派我來了。
此刻,我磨著後槽牙看著程重,「程教授好,這是我們公司的介紹,您過目。」
程重盯著我,滿臉的戲謔。
五年不見他幾乎沒有變化,容貌依舊俊朗,笑起來透著一絲痞氣,但現在他戴著金絲眼鏡,還真的是教授的氣質。
我忽然想到那年聖誕節,我們在夜場遊樂園,當煙花在頭頂綻放時,程重將戒指套在我手上。
彼時他紅著臉,在我耳邊道,「許嬌,畢業後我們就結婚吧,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
那時候,我以為我們真的會天長地久。
誰知道畢業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了。
「不用了。」程重站起來,和所有人說,「本來心情不錯,但見到了許小姐心情就不大好了。」
「入職的事,改日再聊吧。」
程重揚長而去。
一屋子六個大公司HR都拿殺人的眼神盯我。
我氣得肝疼。
「程重!」我追出去,一把拉住程重,「你什麼意思,拿我開涮?」
程重掃了一眼我抓著他胳膊的手,動了動眉頭,「許小姐這是依依不舍?當初你甩我時,決絕的勁兒呢?」
「公報私仇是吧?我還不伺候了。」我甩開他胳膊,轉身就走。
待我上車時,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程重居然還站在原地,我忙捂著心口,不敢再看。
2.
不出所料,回了公司,老板就把我「請」到了辦公室。
他沉著臉,斜著眉,一副「我很為難」的樣子。
「許嬌啊,你說說你,平時多穩重的一個人,怎麼能把這件事情辦得一塌糊塗呢?」
他忍著火氣。
我大氣不敢出一下。
「你可知道A大出來的教授多搶手?他就是什麼都不做,往咱們公司掛個名,咱們對外的信任度就提高了幾個台階。」
是,程重如果能來我們公司任職,對我們來說是天大的好事......
可是出師不利並不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
我想解釋,卻不知道怎麼解釋。
總不能說他是我前男友,我甩了他,他刻意報複我吧?
「對不起老板!」
我垂著頭,幹脆不解釋了,「老板......」
我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擠出一抹笑容,「要不改天讓李姐去試試,也許就可以了。」
換個人就行了?
聽起來有點天方夜譚是吧?
但我還是沒法解釋。
所以,老板以為我是怯場,要臨陣退縮了。
他一拍桌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當時和程重吵架了!派誰去,都收拾不了你的爛攤子!」
老板發火了,我站在原地。
說實話,心裏有點委屈。
但沒辦法,這都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半晌,老板又歎了聲氣,「許嬌啊,你的工作能力我是知道的,什麼都好,就是脾氣太壞了。」
我憋了口氣,想跟老板辭職。
雖然這份工作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但是......
太委屈了!
程重!
我話都到嘴邊了,忽然,老板的電話響了。
他示意我等一下,然後轉身接了個電話。
說了什麼我沒太注意,畢竟這會兒腦子裏全都是要把程重碎屍萬段的情景。
可當老板再轉身過來的時候,我人都傻了。
看著他滿臉的笑容,眼裏滅不掉的光彩,這還是剛才那個震怒的老板麼?
被奪舍了?!
他滿臉恭敬,對著電話那邊點頭哈腰,又瞥了我一眼,「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啊!」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看著我的眼神意味深長。
「許嬌啊,剛才我有點著急,說了什麼話你不要介意。」
老板帶著笑,看著我說道:「剛才程重打電話來說,可以再給我們公司一次機會,不過他點名還是要你去交涉。」
我真是c了。
這人是不是有病?
又要我去,第一次還擺架子?
不過,這至少也算給我舒緩了壓力。
不用辭職了。
老板說,他約定明晚五點半,在學校等我。
聽到地名,我瞬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我知道他什麼意思。
想故地重遊羞辱我是吧?
算了,為了工作,隻能忍氣吞聲了。
畢竟,雖然找工作對我來說不是一件難事,可又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經營人脈......我沒有這個精力。
中午的時候,門口外賣員問了幾遍誰的外賣。
一直沒人認領。
直到我接通電話,看著外賣員無奈又不敢生氣的眼神,我迷茫了。
誰給我點的外賣?
我打開一看,裏麵是牛肉三明治,一共十份。
十份,我吃的完麼!
等等......牛肉三明治。
我的思緒驀然回到了幾年前。
大三。
我和程重的感情越來越好。
我們一起上課一起吃飯,學校的樹下、巷子裏,到處都是我們甜蜜的身影。
暑假快要來臨,我有些舍不得他。
一天,在那棵巨大的櫻花樹下,我悶悶不樂地看著他。
我告訴他,如果不放假就好了。
他輕輕刮了刮我的鼻子,「暑假去旅遊吧,雲南。」
我隻是在他麵前隨口提了一次,雲南的大理好美。
他總是這樣,當時不做回答,卻默默把我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在心裏。
我歎了聲氣,無奈地靠在他肩膀上,「可是課業太重,我們沒有辦法一直兼職,沒錢去啊。」
所以我們商量了一下,隻能縮減開支。
那時候,一個牛肉三明治,我為了讓他多吃一些,咬了幾口就說吃不下了。
他會硬逼著我再吃點,慢慢解決剩下的。
我看他動作太慢了,調笑著說道:「你是大家閨秀麼?細嚼慢咽的。」
他瞥我一眼,「慢慢吃就會有飽腹感。」
現在想來,真是辛酸。
可那時候,我們之間隻有無盡的甜蜜和溫暖。
哪怕連三餐都不能吃飽,我看著他如星辰般的眼睛,就會莫名笑起來。
我盯著他,終於,他也眼睛彎彎,轉頭揉了揉我的發頂,「笑什麼?」
我搖頭,說我們以後要是有錢了,我就買十個三明治,他六個我四個,一定吃到飽!
他忽然彎腰吻著我嘴角。
我笑著推開他,「跟你說真的呢。」
他說我嘴角有一片菜葉,不能浪費。
我紅著臉說他流氓。
那兩個月,我們兩個人省吃儉用,一有時間就去兼職,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塊花。
終於在暑假來臨的前一天,湊齊了六千塊。
我們如願去旅遊了,留下了很多難忘的回憶。
一直到今天,我還能清晰地記起好多細節。
那樣好的時光,人生至暗的時刻拿來品品,日子就熬的下去了。
3.
事實上,再跟他分手之後,我再也沒有吃過牛肉三明治。
一次也沒有。
可能是一開始就不喜歡牛肉三明治,也可能是看見就回想起當初那段時光......我不喜歡那種窒息的感覺。
我有時候也會回憶起那時候的事情,心血來潮買過一次,可當我走在大街上,看見那些並肩同行的情侶,我突然沒有了吃掉的勇氣。
我扔掉了三明治,也算是告別了那段過往。
我問外賣員,是誰給我點的外賣。
外賣員比我還迷茫,他反問我,他怎麼知道?
我隻能去問同事,可沒有一個承認的。
「嬌嬌,我這麼瘦弱,十個怎麼吃的完,是不是你的哪個追求者偷偷給你點的?」
「是啊,要不你去問問商家?」
我想問,可三明治連包裝都沒有。
同事說這是三無產品,讓我丟掉好了。
我想起大學的時光,搖頭說不用了。
咬了一口,我淚水湧了出來,心中莫名酸澀。
這味道,跟那時候一模一樣。
不好吃,但很抗餓。
我抹了一把發紅的眼睛,同事慌了慌,「你怎麼了?是不是因為老板剛才罵你?」
我笑了笑,「沒事,隻是想到了一些不開心的事情。」
這一定是程重給我點的。
他為什麼要給我點?
錢多了燒得慌、好心怕我餓肚子......
我想不到任何正當理由。
他是為了羞辱我。
畢竟,我可是為了「錢」離開他的。
所以,他現在以我可望不可即的身份實力出現在我麵前,第一件事,就要找回屬於他的尊嚴。
這方式也太幼稚了。
不過,它很管用,成功地刺激到我了。
但我不會怪他。
晚上,我躲在被窩裏,閉上眼睛,竟然全都是程重的麵容。
半個小時後,我起身吃了藥,又回到床上,苦笑著閉上眼睛。
程重,我花了這麼多年的時間忘記你。
這麼多的努力,也抵不過這時隔幾年的一麵。
所以,我還得再努力一點!
4.
第二天下班,我開著老板的車回了學校。
很久沒有回來,一花一草都和上一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再次站在這裏,那些美好和甜蜜,已經變成了回憶。
我來時,並不知道他在哪裏等我。
逛遍了大半個校園,我都沒有找到他的身影。
我腦海中閃過一道靈光,我來到當時我們經常約會的那顆櫻花樹下。
程重穿著白襯衫黑色的西褲,依舊戴著金絲眼鏡,漫不經心地靠在樹幹上看著我。
我猶記得,當初他也是靠在這棵樹旁,不過是簡單的白T恤黑短褲。
這都無所謂了。
畢竟,那時候他也絕不會漫不經心。
他對我的一切都很上心。
有一次我說我夢見了一隻狐狸,跟他描述了一下。
第二天我就收到了他的小禮物。
是一隻毛絨狐狸,好可愛。
嗯......那都過去了。
重要的是現在。
我挪了挪無名指上的戒指,盡量讓它那二十塊的大鑽石閃光能耀眼一點。
等我眼睛都快被晃瞎了,才心滿意足地走了過去。
我對程重展露最得體的微笑。
笑得越燦爛,我們之間的距離好像就越遠。
「程教授好,你想去哪裏?」
我看向他,他隻是淡淡瞥我一眼,然後又說道:「去散步吧。」
他說好久沒有在學校散步了。
我們畢業以後,就沒有再回過校園。
上一次他在學校散步,應該還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候。
路上,他掃了一眼我無名指的大鑽戒,目光頓了頓,露出譏諷的笑容。
「結婚了?」
我晃了晃,說是啊。
得虧這鑽戒大,小點還真不一定能看見。
「你動作真快。」
他冷笑一聲,說我前天單身今天就結婚了。
我點頭,滿臉憧憬,仿佛對自己的「假想未婚夫」無限滿意,「當然了,他又帥又有錢,遇見了就不能錯過!」
程重盯著我,晦暗不明的眼睛裏,忽然升起一抹嘲諷,「愛情觀果然輕浮。」
嗯......我就是這麼輕浮的愛情觀,怎麼了?
我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抬起頭,「是啊,窮人家的孩子,可是很難把愛情和金錢分開的,所以金錢也是我愛情觀的一部分,哦不對,是......大部分。」
我看著他,滿臉理直氣壯,仿佛我的觀念是正確的,他的觀念才是錯誤的。
他抬起頭,嘴角扯出鄙夷的弧度。
我知道他為什麼這麼不屑。
其實,當時我們存錢那麼辛苦,我以為程重他家和我家一樣很窮。
至少,跟我一樣,旅遊都要靠節省。
可沒有想到,他家條件很好,有一次他媽開著豪車來接他。
那一刻,我整個腦袋都是一片空白。
我回去打聽,才知道他家經營的貿易公司在本市是行業領袖。
我知道,我高攀不起。
一個連旅遊的幾千塊都拿不出來的灰姑娘,更買不起自己的水晶鞋。
從那以後,每每看到他,我就會感覺自己和他在一起,自動歸檔位攀附權貴,就像一隻飛上枝頭的傻麻雀。
但我想過,隻要我夠努力,我是可以成為和他比肩而立的人。
隻不過,努力比不上天意難測。
5.
程重神色滯澀,嘴角微微張開,又閉上。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轉身,靜靜地走在前麵。
望著他的背影,我恍惚間好像看到了以前跟在他身邊的我。
那時我們並肩而行,如今我跟在他身後,早已失去了與他並肩的資格。
路兩邊的風景和以前一樣。
這是我們一起走過無數遍的地方。
前麵的那個長椅,他枕著我的頭曬太陽,右邊的噴泉裏還有我沒吃完掉進去的三明治。
太多回憶,蜂擁而至。
現在的我們好像並不認識。
他在前麵,沒有回頭。
其實他走路一直很快,以前他會三步一回頭等我。
終究什麼都不一樣了。
不過,不是我自找的麼?
我心頭發酸,一時恍惚,當我感覺到視線抬起頭,才發現程重正在看我。
他挑眉看著我,說,「許嬌,你哭什麼?」
我慌忙摸上自己的眼眶,才發現自己已經是淚流滿麵。
我擦幹眼淚,收拾好一地雞毛般的情緒。
「感歎青春一去不複返,哭一哭有問題?」
我不知道他腦子是怎麼想的。
他沉了語調,說我的青春裏都是他。
「所以你在回憶我。」
他肯定的語氣讓我心口發慌。
我扭頭不敢對視他的眼睛,但語氣還在逞強,「程教授是不是想多了?」
他忽然逼近我,緊抓住我的手,指著戒指,「一個戒指,你想要為什麼不來找我要,別人給的起,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