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到東市的距離不遠,牛車過了長街,再拐過兩個路口便到了沈記棺材鋪的後院門前。
剛一進院門,小丫頭月暖兒披著外衣拎風燈跑出廂房,幫著沈褘和梅三兩收牛車。
“妹子,你咋還沒睡呢?”
“三兩哥,我猜你和東家姐姐差不多這個時辰快回來了,就一直在屋子裏守著呢,等下熱點飯菜,你倆吃點再躺下。”
“暖兒,你不說還不覺得,一說飯菜倒真有些餓了,你別忙活這邊了,趕緊去灶台弄些吃的。”
今日,沈褘隻是在房村胡亂扒拉了幾口晚飯,那點飯食早就在馬背上顛簸沒了,此刻月暖兒提起,頓時覺得饑腸轆轆。
“三兩,你明早去一趟城西的慶祥堂,請高掌櫃幫忙聯係一下秋大哥,就說醒魂丹沒了,有時間來一趟。”
秋大哥便是秋無寒,江湖上鼎鼎有名,一把無寒劍殺人如麻,無人不懼,在大理寺的緝拿要犯中掛了頭牌,隻是少有人見過他的樣貌,凡是見過的人,大都死在無寒劍下。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竟然與沈褘的交情極好,秋無寒曾在江湖上放話,沈記壽材鋪的小沈東家是他的手足兄弟,膽敢冒犯,殺無赦。
這是替沈褘立威,給足了麵子,可惜要不是沈褘他爹生前上下打點得當,就憑這句話,沈褘早被抓入大牢受審了。
為此,沈褘在背後沒少罵秋無寒豬腦子。
至於為何是手足兄弟,而不是他的女人,梅三兩有點想不通,或許秋無寒也怕沾上黴運,不想和天煞孤星沾親帶故吧?
“嗯,知道了,我明早起來就過去。”梅三兩忙著啃醬骨,含糊地回道。
沈褘一把奪下醬骨塞給月暖兒,抬手扇在梅三兩的頭上:“你就不能讓著點暖兒嗎?也不看看她的小身板,以後給我少吃點,省下留給暖兒。”
梅三兩委屈地點頭,又望向偷笑的月暖兒:“妹子,都是三兩哥不好,我...就咬了一口,你別嫌棄啊!”
月暖兒的眼眶裏泛起水花,抿嘴笑著搖頭,從醬骨上撕下肉放到沈褘和梅三兩的碗中。
三人的年紀相差不大,說是東家和夥計,關係卻不亞於兄弟姐妹,沈褘也真把梅三兩和月暖兒當做弟妹,盡到長姐的責任,三個孤獨的人也就此聚成了一個家。
沈褘想見秋無寒,不僅為了醒魂丹,主要是想讓秋無寒幫忙打聽一些事情,順便看看能否找出逃遁的柳越山。
“東家,明日我想回家收拾一下,老房子歸了大伯,我想找找是否還有父親的遺物。”正房內,月暖兒替沈褘鋪著床褥,轉頭輕聲地說道。
楊氏與龐錦國被抓後,月家的房子本應歸屬月暖兒,可大伯月封慶以養育侄女的名義占了房子,月暖兒孤苦伶仃,爭不過也不想爭,便讓了出去。
人心僅值二兩銀,這樣的事情太多了,沈褘沒法替月暖兒出頭,隻能同情與善待她。
“好啊,我陪你一起過去。”沈褘將手裏的擦臉巾掛好,上前拉住月暖兒的手,寬慰道:“別擔心,以後就跟在姐身邊,這裏就是你的家。”
這一夜,沈褘和月暖兒睡在一張床上。
月暖兒笑著入睡,臉上布滿淚痕,沈褘在入夢前,眼角也滑落了兩行淚,她又何嘗不是孤身在世呢?
月家在城北的紫泉巷,整座宅子前後兩間房,左邊一棟廂房,右側一堵矮牆圍出中間的小院。
沈褘剛進院門,一眼望見便覺不妥,她在古書上見過這種家宅格局,書上稱之亡字屋,易招煞氣,尤其是左廂房的陰煞更重。
應該不是有人故意為難月家,可能是月昌明不知就裏,依地而建的結果,卻在無形中給自己帶來了致命的厄運。
三間房子內空空蕩蕩,值錢的物什早被縣衙抄沒充公,剩下的零碎也被人盜走,整座宅子裏除了荒草外,可謂是家徒四壁。
月暖兒轉了一圈,僅在正房的牆角找到一個破舊的布偶,還是父親在她兒時的一次上元節時買的禮物。
“姐,沒東西了,咱們走吧。”月暖兒將布偶緊攥在手裏,不舍地環顧著房內每個角落。
“嗯,那就走吧。”好好的一個家零碎至此,沈褘不禁心生感慨,抬腳剛跨過門檻,心念突現,又轉身來到床旁彎腰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