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上,衙役將銀針擺放在楊氏的麵前,抖如篩糠的楊氏立刻癱倒在地,將行凶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
楊氏與龐錦國的奸情泄露後,病床上的月昌明怒極地揚言要報官,更發狠地要將楊氏浸豬籠。
驚恐之下,楊氏與龐錦國暗中醞釀毒計,打算直接殺死月昌明,以求自保。
起初,龐錦國假意想為月昌明醫病,打算趁機將他毒死,不料月昌明早有提防,拒絕了龐錦國的請求。
午夜時分,楊氏與龐錦國趁月昌明熟睡,偷偷溜進房中,楊氏橫身壓住月昌明的雙腿,使其動彈不得,龐錦國則騎在月昌明的身上,一手壓住他的上半身,另一隻手取銀針猛刺月昌明的水分穴。
剛開始,月昌明尚能拚死掙紮,大呼救命,月暖兒也因此被驚醒,目睹了娘親與奸夫的行凶過程。
數針之後,月昌明氣血盡斷,徹底沒了動靜,龐錦國也因驚慌而用力過猛,將整根銀針刺入月昌明的腹中,未能取出。
人心與人性的醜惡竟能如此,著實令人唏噓。
沈褘的年紀雖輕,可在長安縣為仵作的日子裏,見過太多卑劣的人與事,卻依舊被楊氏的惡毒所震驚,無法繼續聽下去。
錦衣男看到沈褘退出公堂,緊隨其後,輕聲問:“小仵作,是不是難入耳,覺得這樣的人就應該千刀萬剮?”
沈褘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是啊,終究是夫妻一場,本就是她有錯在先,月昌明也不過說上幾句氣話,如何就能下此毒手呢?不說為人妻母,就是一個尋常人,也不該有如此狠毒的心。”
錦衣男頷首,輕搖折扇:“你說得沒錯,不過我倒有另一種看法,不知對否?”
“什麼看法?”
烈陽刺眼,沈褘抬手遮擋,望向錦衣男。
“禍從口出!”
錦衣男淡淡一笑:“既然人心不古,那便應該謹言納行,如果月昌明不作威脅,又或是忍下一時怒,暗裏告官,又如何會死呢?”
“你...你這是歪理,難不成還是月昌明的錯,你真是...”
話雖如此說,沈褘卻也無奈地承認:“好像也挺有道理,要是月昌明能多點心眼,不至於死得這樣憋屈。”
錦衣男趁著沈褘發愣,突然問:“小仵作,你本就姓沈嗎?一直住在長安縣嗎?”
沈褘剛一點頭,即刻斜眼相望,警惕地退後一步:“?既然你都說人心如此不古,你打聽我做甚?我勸你最好離我遠一些,會倒黴的。”
這話不瞎說,沈褘是真心勸告錦衣男。
在這個世上醒來,自己險些沒活過一個時辰,而後身邊的人又相繼死去,若真論起來,這樣的命屬實克人。
“三兩,牽牛車,回鋪子!”
沈褘轉頭招呼不遠處的梅三兩,越過錦衣男的身側下了台階,先是負手而行,隨後一路小碎步地跑出縣衙。
罪證確鑿,知縣韓度做出判決,殺人凶手龐錦國和楊氏被押入死牢候斬,並命衙役到兩人家中查沒家產。
隨後,韓度返回二堂,來見站在小院中的錦衣男:“世子,屬...下近期並未查到雲...將軍之女的下落,屬下必會...繼續查找。”
“不急,雲瑾兒生死未卜,我也隻是一個猜測,那時我尚幼,雨夜中跑過去,雲家唯獨不見她的屍身,所以覺得她有可能逃過一劫,也希望她真能活著。”
錦衣男名喚司馬長風,他的身份確實不凡,原為昭帝司馬城的幼子,是當今天子司馬簡的同胞親弟弟。
幼時,因為一場意外,司馬長風被父皇過繼給無子嗣的宣王司馬叢,成為宣王府世子,如今得皇帝哥哥信任,司上將軍一職,掌轄羽林衛以及京師的全部兵馬。
韓度原為宣王府主簿,被司馬長風安排做了長安知縣,算是家臣外放,也是想讓他幫著尋找兒時的玩伴。
雲瑾兒是柱國將軍雲闌清的小女兒,因為雲闌清得皇帝司馬城的信賴,與皇家的關係非常近,年幼的司馬長風常與小上幾歲的雲瑾兒一同玩耍。
兒時,司馬長風便不認同雲家的謀逆,至今依舊如此,雖是幾番諫言想為雲家平反昭雪,可皇帝哥哥始終不應,也隻能暗中查找。
司馬長風想著沈褘的模樣,問道:“韓度,那個小仵作是什麼來曆?查過嗎?”
韓度躬身回話:“屬下...查過,她...的父親叫...沈江陽,祖籍長...州,一直在...縣城經營壽材生意,也...精通仵作手藝,並...無可疑之處,您...覺得她...像?”
司馬長風負手而立,笑著搖頭:“不像,我那時雖小,卻記得瑾兒乖巧可人,說話的聲音更是軟糯悅耳,即便長大成人,也絕不會是這般剛硬油滑,完全不像。”
“隻是...”司馬長風的話語停頓,奇怪道:“不知為何,她的眉眼竟然與瑾兒有幾分相似,或許是錯覺,又或許是我已經記不得瑾兒的模樣,畢竟已經時間太久了。”
一個人的音容笑貌在記憶中到底能存留多久,沒有人會給出準確的答案,誠如那些所謂的終生難忘,往往都會在不經意間慢慢模糊,直至忘卻。
驀然回首,也僅是徒留傷感!
司馬長風說出這番話,臉上盡顯黯然之色,薄厚均勻的唇邊更是平添一抹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