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兄妹始破冰

清晨六點，一夜沒睡的環城人都上街去了。

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大樹幾乎無一幸存，有的被連根拔起橫在路中央，有的被折斷了樹枝，搖搖欲墜，樹葉全部耷拉著，絲毫沒有活物的生氣；街邊的店鋪被摧殘得麵目全非，招牌掉落，燈箱破損，廣告布被撕毀，還有的玻璃窗已空，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四處安靜極了，這個曾經有花園之稱的環城，看上去那麼陌生！有些人靜靜地走著，有些人在查看破損的位置，有些人在幫忙把阻在路上的大樹搬開，有些人在小聲討論著何時恢複供水供電。

就像電影裏災難片的現場，滿目瘡痍，茫然無措。唯有空氣清新得讓人舒暢，最大的好消息，是暫無人員傷亡。

直到下午，環城通往格林島的輪渡才恢複正常，淩冬和盛夏回了家。院子裏一片狼藉，大樹斷了幾根樹枝，花草被折彎了頭。除此之外，家裏倒是幸運地沒有更多的損傷。

淩冬拿來醫藥箱，拉過盛夏，她的手上和腿上有數不清的淤青，還有幾處破皮的傷口處殘留著血漬。盛夏看著淩冬認真的臉，心中酸澀。從昨天下午開始，她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身上臟兮兮的也分不清哪裏有傷口，那些小傷，她並不在乎，可她的哥哥都看在了眼裏。

“我不疼。”盛夏小心翼翼道，她以為淩冬會跟她生氣。

“還好都是小傷，我多怕你這個傻丫頭不知危險做什麼傻事。”淩冬說著，手上不停地給盛夏上藥。

心中莫名一滯，眼中的淚就落下來了。這眼淚已積壓了一天，有害怕，有恐懼，有無措，有擔心，此刻都爆發出來了。

淩冬輕輕將她攏進懷裏，撫著她的頭，安慰道：“你沒事就好了，昨天真的嚇到我了。”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當時的情況太亂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的腦子一片混亂。其實，我根本沒有想象中堅強......我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做......”

淩冬忍不住輕笑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你為什麼要逼自己堅強呢？像現在這樣多好啊，至少讓我終於有了當哥哥的感覺。”

然而，淩冬越是安慰，盛夏哭得越發傷心，她緊緊抱著他，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親密模樣。

“我以前是不是對你太冷漠了？”盛夏抬頭，忽閃著眼睛問。淩冬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問，畢竟三年來，她總是很抗拒自己的關心，雖然談不上冷漠，但是他們確實沒有兄妹間該有的親切。此刻，能夠得到盛夏的擁抱，這是他曾以為一輩子都不會發生的事情，這說明，盛夏已經從情感上接受了他，被依賴被信任的幸福感充盈在他的心裏，久久未散。

“我的妹妹有些高冷，但這並不影響我對你的愛。你記住，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哥哥都是你可以無條件相信和依靠的人。”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們從小沒有一起長大，我對你又那麼不好......”盛夏的眼淚還掛在臉上，看上去像一隻可憐的小貓，淩冬心中泛起無限的柔軟，他握住她的手，認真道：“還記得媽媽臨終前的遺言嗎，我們是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原來是因為媽媽的遺言。”盛夏眼中升起一絲失落。

“當然不全是。”淩冬答道：“爸媽離婚的時候，我曾經哭求媽媽帶我走，可是媽媽最後還是帶了你走，把我留給爸爸。爸爸離婚後就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每天無所事事，對我不聞不問。那些年，我過得非常孤獨，所以我恨媽媽，也恨你。我離開家不再回去，就是因為那裏有太多不好的回憶。

“但是，一個人在外的日子也很孤獨，人人都說我有遊泳的天賦還肯付出努力。其實，那是因為除了遊泳，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幹什麼。一個人，沒有了情感上的寄托，跟怪獸無異。每次想起這些，我都會更加恨媽媽，恨她當初為什麼拋棄了我。”

淩冬仰頭看著盛夏，道：“所以，我懂得什麼叫做孑然一身。媽媽去世的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心中的恨是源於愛，我的逃避是源於不得，我貪戀媽媽手心的溫暖，卻再也沒有機會了。其實我多傻啊，那些年即便他們離婚了，我如果不是帶著恨意疏遠你們，我完全可以跟媽媽還有你好好相處。媽媽之所以選擇帶你走而留下我，不是因為她要拋棄我，而是因為她認為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而你那時還沒有生存的能力。如果把你留給爸爸和他的情人，或許你的一輩子就毀了。可惜，這個道理我現在才懂。媽媽說把你交給我，並不僅僅是讓我來照顧你，她是希望我們兄妹兩個能夠有彼此作為依靠。這就是血濃於水，親人是我們不應摒棄的。”

盛夏有些愣神，聽著淩冬的心裏話，過去的經曆在腦海中浮現。破碎的家庭給他們帶來的傷害和影響太大了，可是她比淩冬要稍微幸福一點，至少她還有媽媽的悉心照顧，而他的成長則要艱難許多。他那句孑然一身，含著多少辛酸和孤獨。那些年，他經曆的身心摧殘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她很慚愧，過去的日子，她一直怨恨淩冬的冷漠，卻不知他內心的煎熬，這三年，淩冬對她的關心和付出遠遠超過了她的想象。他是個合格的哥哥，自己卻沒有盡到做妹妹的責任......她想起當日心理醫生對淩冬心理障礙的猜測，或許原生家庭帶來成長中的問題也深深影響著他，這也是他怕水的原因。

接下來的幾天，各方救援隊陸續到來，街道上的斷樹快速地被清理幹淨，交通逐漸恢複正常。政府呼籲大家動手自救，在身體力行的範圍內，自行整理社區和公司。雖然綠化和硬件損失沒有那麼快恢複，但勤勞堅強的環城人用令人驚詫的速度完成了災後重建，雖然環境看上去有點破，但心裏卻踏實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