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醒來,丈夫正雙手插兜站在窗前,聽到動靜,快步走了過來。
「感覺怎麼樣?哪裏不舒服嗎?」
我被他身上的煙味嗆了一個噴嚏。
「不是已經戒了嗎,怎麼又抽上了?」
丈夫幹笑了一聲,「就抽這一回,以後不抽了。」
我猜他可能是因為女兒的事煩心。勸說道:
「你也別太著急上火,醫生不說了嗎?高血壓不宜生氣的。」
丈夫替我掖好了被子:「好的,從今以後你說啥是啥,好好休息吧,我去食堂給你打點飯上來。」
「對了孩子呢?」
丈夫頓住了腳步,卻沒有回頭。
「醫生說你沒事,我就讓他們回去了。」
飯打回來,丈夫坐在一旁看著我吃,又是遞水又是遞紙巾,全程眼神就沒有離開過我。
「你老盯著我幹嘛?」
丈夫卻顧左右而言他,「把菜都吃了吧,還有那肉,你太瘦了,多吃點。」
吃完飯,丈夫出去洗飯盒,隔壁病床的阿姨不住誇讚道:
「真幸福,有個這麼好的丈夫...」
我笑了笑,心裏卻隱隱有些不安。
近三十年婚姻,他從來沒對我這麼溫和過。
十八歲那年,為了減輕家裏負擔,我經媒人介紹,嫁給了他。
丈夫高中學曆,是村裏有名的知識分子,但家裏卻十分窮困。
我沒有嫌棄,相反因為自己隻上過小學,總覺得配不上他。
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著。
後來丈夫在城裏找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勞碌多年,我們終於在城裏買上了房。
自從兩個孩子相繼出世,我不再出去工作,開始在家專心帶娃。
婆婆身體不好,沒辦法幫忙,凡事都要我親力親為。
我們從來沒有撕心裂肺的吵過架。
但隨著丈夫節節高升,我總感覺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他很少會和我說工作上的事,也很少帶我去見朋友或同事,偶爾全家一起吃飯,探討些什麼國家大事,還沒等我發表看法,就被他不耐的打斷。
他經常會說我沒文化,不會打扮,說話粗魯。
他會刻意板正我不要吧嗒嘴,不要岔開腿,說話聲音小一點,語氣放柔一點。
我明白,他是在嫌棄我。
這麼多年,也在努力改變。
我身上那些在他看來粗魯的壞毛病都改掉了,可唯一改不掉的,是他對我的看法。
隨著兩個孩子逐漸長大,我們開始了無性婚姻。
每個孤獨的夜裏,望著枕邊鼾聲大作的丈夫,心裏都會不由地被酸澀填滿。
外人都在羨慕我們夫妻和睦,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回到家,第一時間就是收拾婆婆留下的殘局。
這幾天住院,都是丈夫臨時請的保姆在照顧婆婆。
短短一周內,相繼換了兩個保姆。
都因受不了婆婆的脾氣,而走掉的。
最後一個保姆臨走前,忍了好久才對我說:
「姐,不是我說,你家老人太磨人了,要不是你丈夫拚命求我,給多少錢我都不會幹的。」
婆婆見我回來,開心了一陣後,又開始發起脾氣來。
先是瘋了似的打開衣櫃,將疊好的衣服全部扯出來,扔在地上。
又趁我收拾廚房之際,在地板上撒了一泡尿。
女兒回來後,看見客廳中央的黃色液體,立馬嫌惡的捂住了鼻子:
「媽,我奶尿了在地上了!快擦掉,惡心死了!!」
我應了一聲,摘下手上的膠皮手套,火急火燎的拿起抹布。
那邊兒子又喊:
「媽,我餓了,飯什麼時候做好啊?」
這一忙活,熟悉的眩暈感又來了。
再次抬眼,丈夫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的麵前。
他嚴肅的目光在女兒和兒子之間橫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