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主中宮以後,我才發現我遠遠沒有自己想象的大度。
而且,我才發現,我的少年郎,他真的變了。
從前在東宮的時候,他身邊隻有我一個女人,有什麼事情他都會來跟我講,我常常陪在他身邊,為他研磨倒茶,紅袖添香。也會偶爾在大事上,淺淺提一下自己的見解,他都很是快樂。
但如今,後宮陸陸續續充盈了不少女人。
他開始雨露均沾,開始君恩浩蕩。
不知何時起,來我景仁宮,便像是完成任務一般了。
君臨天下以後,他變得更加敏感多疑。
第一件,他讓我不可思議的事情,就是軟禁了攸攸,逼迫沈公子隻身赴戰場。
攸攸與沈公子情投意合,新婚燕爾,怕攸攸不放沈蘊之,他便用了強迫手段。
第二件,我便更不可思議了。
那日我去禦書房送補湯,居然聽見他吩咐血滴子的人,說沈蘊之如今在軍中名聲大振,會影響江山社稷,使大齊動蕩不安,要他們讓沈蘊之在戰場上消失。
多可笑,替他征戰沙場的將士,卻沒資格班師回朝。
因為這事,我不顧他的情緒,責他狡兔死走狗烹,並非仁君之道,他卻與我生氣,冷待於我。
人人都說皇後如今身處景仁宮,卻與冷宮無異。
我心已死,倒也不想怨他,如此一生,在宮中了卻殘生,也無傷大雅。
但這時候,我發現我又懷孕了。
正趕上攸攸還被他拘在宮裏,我硬撐著幾分精神,陪著她和腹中孩兒,隻願他們平安喜樂罷了。
攸攸發現自己懷孕的時候,我已經生下女兒。
我為她取名平安,不希望她榮華一生,隻希望她一世平安。
攸攸抱著我,在我耳邊大哭,說自己的孩兒生下來便沒了父親。
我拍著她安撫跟她說,莫要怨皇兄,他先是皇帝,然後才能是她的哥哥,才能是我的夫君。
她不再言語。
我知曉她的心性,她一向聰明,話說到這裏,倒也夠了。
那日,我在景仁宮陪阿琛讀書,聽見小夏子回來報,說皇上去了攸同宮。
我思來想去,提筆寫了封信給他,大概是跟他講,叫他放過攸攸,到底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也見不得她日漸消瘦,在宮中哭紅了眼。
他放了攸攸回宮,但他來了景仁宮。
聽了他的話,看著他的薄唇張張合合,我都好想放聲大笑了。
他說,如今朝政不安,世家紛爭,我作為林家嫡長女為後,實在鎮不住後宮,說是要顧明月那樣家世顯赫的人,才能母儀天下。
我跟他說,讓他放我出宮,他死活不肯。
我問他,那你想我怎樣?
他跟我說,退居貴妃之位便可,我自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娘娘。
我笑著點頭,讓他趕快回宮處理朝政,他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我抱著躲在屏風後的小琛,看著他因為憤怒攥緊的小拳頭,輕輕的笑了笑,又寬慰他,跟他講母後不會讓他得逞的。
哄好了小琛,我換上了一套裙裝。是我第一次見他時,身上穿的那套淡紫色襦裙。
多少年來,他一直讚那顏色很襯我,我穿上如清水芙蓉,漂亮的不似凡人。
笑話!我林允柔剛烈慣了,怎能受此屈辱?
我準備了一碗烈酒,裏麵下了十足十的鶴頂紅。用父親送我那把小匕首,割了烤肉,大塊的咽進喉嚨。
我乖巧端莊慣了,世人都忘記我是個有大俠夢的女子了,就著肉,我大口的喝完了那碗毒酒。
鶴頂紅發作的很快,我的五臟六腑都跟著疼起來,絞得我眼淚都出來了。
不過我也算沒遭受什麼罪,幾分鐘,我便感覺靈魂飄了起來,飄到皇宮上空。
我隨著風走啊走啊,看到了遠處廣闊的草原。
那兒有一俠客,攜著自己夫人打抱不平拔刀相助,人人都喚他們夫婦一聲:
——大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