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醜小鴨的舞台

一個星期後，程軍才出差回來。

對程磊直呼我名字這件事，程軍不太滿意，批評說。

“沒大沒小，就算不叫媽，起碼也要叫方姨啊！讀那麼多書，連最基本的規矩禮貌都不懂了？”

我忙說：“叫名字挺好的，是我讓他叫的。”

“尊重是在心裏，不是一個稱呼都能改變或者體現的。”程磊拿可樂碰碰程軍的酒杯，笑得可愛乖巧：“那我叫你老程，你還不是答應的很爽快！”

程軍被噎，一笑：“臭小子！”

他們父子二人相處吧，怪怪的，怎麼說呢？

可能是太久不見，有點陌生，有點疏離，甚至還有點過於客氣。

隻有‘老程’這個稱呼，聽著還有幾分親近。

私下裏，程軍和我說：“小磊媽媽生病時，他年紀還小，我那時根本顧不上他。再後來，他就一直在外麵上學，我倆名為父子，實際上和陌生人差別不大，情感上，我對他確實虧欠太多。如果可以的話，你幫我多關心關心他。”

他還說：“那臭小子對你印像挺好的，還說我這輩子就娶到你這件事幹得最漂亮！”

“是嗎？”我很意外。

程軍翻了個身，“當然是真的，我就知道他會喜歡你！”

我知道他說的喜歡，就是單純的欣賞。

沒兩天，程軍又要出差。

我爸媽一直催我們再生一個，我其實有些猶豫，主要怕生的孩子要是完全繼承了我倆的缺點，那可就完蛋了！

程軍倒是很積極，不但開始慢慢戒酒戒煙，工作也更拚了。

經常出差，說有個大項目正在談，隻要談下來，別說生一個，生一打都能養！

至於我擔心的問題，他笑說：“你看小磊，他就完全避開了我和他媽的缺點！再說，你哪裏醜了？用小磊的話來說，你這種長相在東方很吃虧，要是生在西方，那可是妥妥的大美女！你看那個名模，叫什麼來著？”

“呂豔？”

“對對對就是她！就她那長相，那身高，在國外能嫁出去才怪！可你看人家在國外多受歡迎！還嫁給了老外！”

程軍笑說：“小磊都說，我呀就是撞大運撿到寶了！”

我聽得直皺眉頭，“你們父子二人私下就這麼談論我的？”

“那是和你結婚之前嘛，他是我兒子，我當然要征求一下他的意見。”

“那他要是說我不好看，你不是就放棄了？”

“怎麼會！我們可是父子，看女人的眼光肯定都差不多！”

“胡說八道！”

我佯裝生氣，心裏卻隱隱開心。

不管怎樣，能給程磊留下好印象，是好事情。

許是因為程軍的話，我心裏多少有了些底氣。

等他再出差時，我和程磊之間的相處更融洽了些。

程磊不愛出門，成天就在家打遊戲。

他打遊戲時，和平時最不一樣，興奮，誇張，偶爾罵幾句臟話，但都是用英文，聽著並不討厭。

周未我沒去辦公室，見我沒事幹，他邀請我一起玩遊戲。

我搖搖頭，“不會。”

程磊說：“沒關係，玩你會玩的，我陪你。”

我再次搖頭，“我......沒有會玩的......”

他歪著頭看我，好像有些不相信。

我隻能苦笑。

從小，我爸媽對我就很嚴格，遊戲這種事在他們看來，和黃賭毒的性質差不多。

小時候不能玩，會影響學習。

長大了更不能玩，不務正業！

不止是遊戲，任何娛樂項目我都不會。

仔細想想，我的人生無趣的就像一杯放久了的白開水。

我突然覺得委屈，無地自容，好像一團陰影，擋住了別人的光。

“你玩吧，我還有點工作要忙。”

我轉身要去書房，程磊好像聽不懂我的話，拉我坐下，“我教你！”

他不由分說拿我手機下載了王者榮耀。

“這款手遊超級簡單，你那麼聰明，我保證你玩一局就會！”

為了證明我的聰明，我學的很認真。

然後這天，我們整整玩了一天。

我忘乎所以，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將深深埋藏的好奇與叛逆都給拽了出來。

第二天，我帶程磊去了商場。

本是想給他買幾身換季的衣服，最後，倒是給我自己買了不少。

衣服都是程磊挑的，都是我平時不敢嘗試的顏色和風格。

程磊說：“經常變換自己的穿搭和發型，是一種別人體會不到的快樂。”

我知道，他其實真正想說的是，黑色並不適合我，穿在我身上顯得更沉重厚悶。

許多人都說過，我自己也知道，但我衣櫃裏仍然隻有黑色。

學生時代，我也曾愛美過，可每次都被我媽臭罵一頓。

說我膚淺，不該把心思花在這些事情上，隻有專心讀書才能出人頭地！

有一次學校組織大合唱，女生需要頭戴小紅花，化簡單的妝。

回家之前，我把臉洗了，但忘記取小紅花的頭飾，結果我媽當著很多人的麵說我不學好......

從那時起，我就與黑色融為了一體。

反正穿什麼都不好看，黑色起碼不會出錯鬧笑話。

程磊挑的衣服，起初我是拒絕的。

“選擇不同的風格，和選擇不同的人生一樣，隻要你願意，就去享受，不用太在意別人的眼光。”

他第一次有些嚴肅的和我說話。

我不想讓他失望，隻得去試。

看著鏡子裏有些陌生的自己，聽著店員或真心或違心的誇獎，我就像是從厚重的蛋殼裏冒出頭的醜小鴨，深深的自卑，也深深的不甘。

我有些負氣的想，醜小鴨就醜小鴨吧，起碼我可以為自己換上貴一點的羽毛。

我豁出去了，來者不拒，隻要他說好看的，我就買。

這天，我很開心，程磊似乎更開心。

在我提出請他吃飯時，他說為了獎勵我勇於突破自己，要親自下廚。

程磊做的西餐，擺盤漂亮，味道可口。

我很驚訝，也很驚豔，“沒想到你這麼會做飯！”

程磊笑說：“一個人生活，要不會做飯早餓死了。”

想著他的身世，我心疼又唏噓，玩笑說：“你這麼優秀，我很好奇什麼樣的女孩兒才能配得上你。有女朋友照片嗎？給我看看。”

“沒有。”

“沒有照片，還是沒有女朋友？”

程磊大笑：“沒有女朋友哪來的照片？”

他解釋說：“曾經談過一個，後來分了。”

我趁機八卦：“為什麼？”

“太幼稚。”程磊一邊倒紅酒，一邊說：“可能是家庭原因吧，有時我覺得自己好像已經三四十歲了，和同齡人相處起來特別累。總覺得她們的想法特別幼稚，成天就是變著花樣的作，折騰你，讓你哄，以此來證明愛的有多深......”

對此，我倒是深有同感。

我說：“可這就是年輕該有的樣子啊！”

“所以，我大概不適合談戀愛，而是直接結婚。”程磊看著我，說的很認真，“對我來說，靈魂的契合，勝過所有的條件。”

也許是錯覺，我覺得他說這話時，看我的眼神有些不一樣。

我心裏驚了下，程磊端起杯子，笑得幹淨溫和：“莉姐，謝謝你這些日子的關照，我敬你一杯。”

不知從何時起，無人時，他都稱我為莉姐，或是撒嬌似的拖著聲音喊姐姐。

我想，我那個朋友說的對，這樣的程磊，要命！

還好有這樣一層特殊的關係在，不然，我保不齊就犯花癡了。

我心裏始終繃著一根線，加上酒量不好，隻是淺嘗幾口紅酒。

程磊很懂分寸，不勸我，自己也喝的很少。

飯後，趁我收拾時，他找了部叫《美容針》電影。

閆妮主演，姐弟戀題材。

一個原本輕鬆搞笑的電影，我卻看哭了好幾次。

——我不敢相信，也無法正視，青春雖遠，可遺憾卻無處安放，我成了周圍人眼裏格格不入的陌生人，可我心裏仍然澎湃著一份不甘心。

——我也期盼著一個不會出現的英雄，來拯救我無處安放的心。

這些台詞，直戳我心。

程磊默默遞了包紙巾給我，我很感激他沒問我為什麼哭。

沒等電影看完，我先逃回了房間，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

你有什麼可不甘心的？

閆妮演的角色，人家起碼還有顏值，還有值得努力的資本，你有什麼？

我不得不承認，我是受到了程磊的影響。

他就像是一麵自帶美顏的鏡子，給了我不真實的憧憬。

我知道，這很危險。

就在我胡思亂想時，突然聽到程磊在叫我。

“莉姐，可不可以幫我遞一下浴巾。”

我沒多想，回過神來忙在陽台收了條幹淨的浴巾。

我準備敲門告訴程磊，浴巾就放在門口時，浴室門一下拉開。

程磊隻穿著一條底褲，濕漉漉的眼睛，就那麼坦然又直接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