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的兩封信裏都清楚的表達著無須悲傷過度,不可守孝三年的意思,所以元未嵐回門當天隻哭了那麼一會兒。
但是元未嵐有天夜裏不知怎的跑到了伏屍坑,嚎啕大哭,哭了一夜。
徐令笙那樣好,照顧她的情緒,包容她的脾氣,夜裏會先躺上床榻暖和被窩,麵對結婚四年仍無子嗣的責問,他也頂著輿論護著自己。
原來這就是師父所說的平穩。
所以她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不能再哭了,也不能再耍什麼小孩子脾氣;要好好打理青山門,再給徐令笙生個孩子。
可是她已經許久不做可怕的噩夢,卻在師父忌日的那天夜裏直奔到他的墳前。
徐令笙好啊,好到元未嵐覺得是當年簪遠山會武一場大夢,可是夢還沒醒,師父便走了。
......
入秋的簪遠山披著粉黛的外衣,滿山的紅楓是她的頭飾,翻飛的旌旗為她增添了別樣的的英氣。
簪遠山腳。
“青山門大弟子元未嵐在此拜會了。”
“哦,原是青山門弟子,海雲門大弟子徐令笙見過了。”
元未嵐弓著身子未起,徐令笙著實皮得很,竟稍稍偏頭,伸出手去將元未嵐的下巴挑了起來,驚得青山門一眾弟子倒吸一口涼氣。
正值晚夏,元未嵐著一件涼衫,微風吹過,袖擺翻飛,木簪束住的長發也跟著浮動起來,明眸閃動,朱唇微啟:“放肆!”一甩手明晃晃的劍便從袖子裏滑落出來。
徐令笙倒不怕,來之前青山門大弟子的名聲已是有所耳聞。順手接過短劍,也抽出自己的劍來,誰知那元未嵐壓根不想與自己過手,自己的劍剛一出鞘,便被她一個橫挑撇出去好幾米遠。
徐令笙看它遠遠地還在空中,開口便要招呼自家師妹接著,誰料那元未嵐背後忽閃出個人來,和自己比肩的個子。眉目清秀,與元未嵐同一般穿著。
“在下元至。青山門的規矩略多了些,弟子在外不好打野架。這弟子性子又冷,既是同道,在此得罪還請見諒。”那男子生的格外好看,躬身在前,雙手奉著自己的劍;話語又不過激,音色清爽,聽了讓人舒坦,如沐春風......一想到這徐令笙立馬心生不妙,不待他阻止,背後的師妹便出了聲,聲柔態嬌道:“是師兄得罪了,還請......同道,莫要怪罪。”後麵的同門師弟皆笑出了聲。徐令笙收了劍輕輕一笑:得,今日這臉算是丟了。回家挨罵,回門挨打。
徐令笙有股子痞氣,是小瞧了她才會落了下風,元未嵐見他笑,竟也走神了。
兩方弟子互相弓拜,算是結尾,然後分成兩道一同進了大堂。
進了門才知那男子原是元未嵐的師父,也算兄長或是義父,是在亂戰之中將女娃娃撿回來的。
“方才見你笑,莫不是看上海雲的大弟子了。”元至在茶桌上不動聲色地詢問,精致的五官在氳氤的熱氣裏柔和非常。
“師父說笑了,弟子還未出師,不敢叼了您的眼。”元未嵐生著一張冷麵皮,同她師父說話都是冷冷清清的,可是話到尾處確是唇角上揚,眉眼彎彎,“弟子說要嫁,隻怕他不敢娶。”
熱茶上盞,騰騰霧氣彌漫,徐令笙遠遠看過去,隻大抵見一個跪著的女子的輪廓。那聲音不大不小的剛好傳到徐令笙的耳朵裏,惹得他一陣失笑,“你說你要嫁我,我就敢說娶你!”
徐令笙用的傳音,聽得元未嵐一個愣神將茶水打翻了。
元至唇角帶笑,不徐不慢的將茶桌收拾妥當。
會武就是幾大家的弟子們切磋武藝,兩年一次,在簪遠山的半山腰舉行。徐令笙今年被他年輕力旺的老父親逼著出來領隊,說是見見世麵,說的就好像往年會武他從來不去一樣。
“海雲門果然英雄出少年,人才輩出啊。可方便告知令尊現下如何?”
他戴上儒雅的“微笑麵具”聽幾個不認識的老家夥走到他身邊吹彩虹屁,問問題。
說到“令尊如何”,他挑了挑眉停下來,從容不迫拱手道:“承蒙各位關心了。家父身體不濟,要傳我衣缽,已準備好棄武歸田了。”
他狡黠的眼睛在簪遠山蒙蒙的霧氣裏泛著細碎的光,正映在剛剛同師父從大堂出來的元未嵐眼裏。
真可謂,對望一眼便是驚鴻一麵。
徐令笙是明顯話裏有話的,聲音不大可是中氣很足,“傳我衣缽”四個鏗鏘有力,直說到那幾個麵麵相覷的老家夥心裏去。
元未嵐同他短暫對視之後就和師父走到自家的陣營當中,為幾個師弟準備好一會兒會武需要的東西,就在師父身側坐好。
“阿嵐,你認為徐令笙此人如何?”元至突然發問,正觀看會武的元未嵐愣了愣神。現在場上正是海雲門與青山門的弟子的對決,比起元未嵐的緊張、麵色冰冷,徐令笙就表現的更加悠閑從容,好像上場的不是自己家弟子,自己就是個吃瓜看客一般。
元未嵐壓低聲音,湊近師父道:“弟子旁的看不出,隻覺得此人並不簡單。”
“可是眼睛太亮晃得你心煩?”元至輕輕笑起來,溫潤的眉眼舒展開,繼續道:“‘傳我衣缽’是要告訴各大家,海雲門與他們從前的勾當已經一筆勾銷了。他如今才是海雲門的當家之主,不要妄圖通過他父親的關係再來製住他。”
“好!”場上忽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引頭鼓掌的正是徐令笙。青山門幾個弟子掩麵低笑:分明是他海雲門輸了,怎的還這般高興。
元至給了自家弟子一個眼色,止住了他們的笑聲。他不笑的時候總有點瘮人,一雙冰眸觀察著對麵大笑喝酒的徐令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