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她天真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的問道:“你及笄了麼?”
“就快了,大概還有半月,”薑晚岑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吃,臉頰塞得鼓鼓的,像一隻活潑的小鬆鼠,“那你知道女子及笄後要經曆什麼事情麼?”
“我娘說,女子及笄後要去嫁人,”她話說了一半,愣在那裏,淚水含在眼眶裏流轉,“皇後娘娘,我入了宮,及笄後便要嫁給陛下,是嗎?”
我點點頭,薑晚岑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掉在我的手背,“可是我想嫁的是李言蹊,皇後娘娘,你幫幫我,”她連糕點也不吃了,跪在地上哀求道:“我喜歡的人是李言蹊,我不想嫁給別人。”
“我沒有辦法,晚岑,”我苦笑著扶起她,“我當初也不想進宮的,可我還是來了。”
薑晚岑及笄後,賀卿舟再沒有踏入椒房殿半步,我不想自討沒趣,也忍著不去想他。
賀卿舟很喜歡薑晚岑,僅一年就將她一個庶女封為貴妃,她又生的那樣美麗,長開後更是一幅傾城之姿,風頭之盛,不亞於當年的我。
“柳姐姐,”晚岑向我跑來,她還穿著冊封禮的衣裳,我幫她把跑亂的衣角撫平,笑著問道:“怎麼了你,這麼著急?一點兒也不像個貴妃。”
“李言蹊托人給我捎了口信,說如果能出宮,可去學堂一敘。”看著她眼神那般熱切,我竟有一瞬的失神,仿佛是看到了十六歲的我。
進宮後,我對賀卿舟的感情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耗殆盡,我便再沒有過這樣的眼神。
我終究不忍心拒絕她,開口道:“你去換身樸素輕便些的衣服,稍後我帶你翻牆出去。”
溜出宮門後,晚岑帶著我徑直走向學堂,這一路上很是熱鬧,都在議論著今日的封妃典,街上的女子都讚頌皇帝的情深不誨,說他盛寵皇後娘娘十年,隻添過這一個嬪妃。
到了學堂,李言蹊果真等在這裏,他剛要行禮,被我的擺手終止了動作。我站在一旁,讓他們二人敘舊。
二人許久沒見,一時失言,李言蹊的手在薑晚岑的肩上懸空停留了一陣,最終也沒有將她攬入懷中,隻是摸了摸她垂落下來的發絲。
“晚岑,你今日已經被封為貴妃,而我年近弱冠,今年將要考取功名,成為他的臣子,我們此生,算是有緣無份了。”李言蹊含著淚一字一句的說道。
薑晚岑拚命搖著頭,一直喊著:“不要,我不想當什麼貴妃的,我不要有緣無份。”
臨別時,兩人眼睛紅腫,李言蹊叮囑道:“照顧好自己,晚岑。”
我本就心情不好,沒想到回宮後,賀卿舟找薑晚岑找得差點將皇宮掘地三尺,見我帶著她回來,看她梨花落雨,我見猶憐的可憐模樣,連一聲關切的詢問都沒有,就將火氣撒在我頭上。
“柳輕眉你這個毒婦,你將晚岑帶去哪裏了?害的她今日冊封禮如此狼狽,朕不過是封她為貴妃,你何至於下如此毒手!”
賀卿舟將薑晚岑攬進懷裏,沒有給我解釋的時間,也不顧薑晚岑為我求情的話語,直接宣布道:“你這個善妒的女人已經不再適合掌管六宮後印,朕要的皇後不是像你這般粗俗無禮的鄉野女子,朕不是沒有提醒過你,可你居然一次都不曾改過,朕命你即日起交出六宮後印,搬出椒房殿,禁足一月,閉門思過。”
我同賀卿舟相處了這麼多年,隻知道他變了,卻不知道他竟變得如此厭棄我。
我很難受,卻還是冷眼看著他,一字一句說道:“你真是瘋了,賀卿舟,你龍椅還沒坐穩,就想踹我出門,是嗎?”
“不準直呼朕的名字,”他揚起手打了我一巴掌,我捂著臉,火辣辣的痛感,難以置信。我長到現在沒有挨過一次打,這一巴掌實在是將我打懵了。
薑晚岑忙掙脫開賀卿舟的懷抱,跪在地上為我求情。“不是皇後娘娘的錯,是我想出去玩才要挾皇後娘娘一起的,要罰就罰我吧,皇上,別罰皇後娘娘,跟皇後娘娘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是我太貪玩了,都是我的錯。”
我撫上被打的那一邊臉,終於問出一句話,“賀卿舟,你後宮隻有我一個女子,我又何嘗不是隻愛你一人,我能做到,你為何不行呢?”
“住嘴,從古至今你見過有哪個女子像你一般不識禮數,居然敢要求朕不許納妃,朕告訴你,朕是一國之主,想做什麼便做什麼,輪不到你一個婦人來管教朕。”
帝後對峙,貴妃求情,這場鬧劇就這麼結束了,我搬到了地處偏僻的晴雨閣。
我同太後請安時,她告訴我:“哀家這個兒子從小就不夠聰明,做事也拎不清輕重緩急,如今為一個庶女廢後,更是自古未有之事,哀家知道他虧欠你很多,如果你以後想走了,哀家一定會幫你。”
我也想走的,可自從我被廢棄,賀卿舟就開始張羅選妃,我如何忍心留薑晚岑一人在這深宮裏受苦,她天真蠢笨,我若不替她撐腰,定是會被欺負的很慘。
我謝過太後的好意,回了自己宮中,如今已經入夏,給的冰塊卻十分少,我不曾苛刻過下人,想來,也隻能是皇帝的意思。
我對鏡描眉時手一抖,在額上劃出一道墨痕,鏡中人此刻容顏不再,靈氣全無,而我入宮後再也沒有快樂過一天,薑晚岑入宮一年,眼神也不如我初見她時那樣神采奕奕,一雙遠山眉已經習慣性地微蹙著,眉眼間是抹不去的無限哀怨。
這後宮,實在是個吃人的地方。
我暗道這一巴掌,我總要還回去的。十年前我既然能步步為營,讓最不受寵的賀卿舟在六個皇子裏脫穎而出,登上皇位,十年後我同樣也能讓他從皇位上滾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