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夜,清冷得似水,繁星點綴著黑沉沉的夜幕,卻無法掩蓋住那一抹抹暗湧的雲霧。
顧清禾在寢殿一直睡到了晚上,昏聵的夢裏,額間布滿細汗。
她夢見了北涼大軍攻陷皇城的那一日。
宮殿中,她與母後緊緊相擁而泣,眼睜睜看著宮裏血流成河,凡皇族之人,無一幸免。
她跪在澹無辭麵前,那張臉是她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冷酷無情。
“世子哥哥,不要,求你不要殺母後......”
顧清禾哭著去拽他的盔甲,見澹無辭依舊無動於衷。
他低頭覷著她,眸間飛閃過一絲心疼,馬上又恢複了幽深狠戾。命人強行將她與母後分開。
“別看,丫頭。”
血光飛濺之時,母後被他親手斬於劍下。
他緊緊捂住了她的眼睛,縱容她絕望嘶吼,將顧清禾抱在懷裏。
“清禾,從今往後,我會讓你成為北涼最尊貴的女人,和我一起共享這天下......”
我不要,世子哥哥,我不愛了。
我什麼都不要了,你把母後還給我。
大夢初醒時,顧清禾眼角滲出淚水,已是傍晚光景。
“幹活麻利點!臭閹人,掃個地還這麼不利索。”
庭院裏傳來掌事姑姑不耐煩的謾罵聲。
她抑製住心肺間陣陣的痛楚,大喘著氣,在床上平息了許久,方起身去察看。
發現是穿著紅翎帽太監服的柳雲景正在灑掃庭院,倍受折辱。
自然也是澹無辭的安排。
柳雲景前日才遭淨身,今日就被遣來幹活,每動一下都是鑽心的痛楚,掃起地來動作遲緩。
掌事姑姑抽出鞭子,毫不猶豫地抽在他身上,頃刻間,皮開肉綻。
“住手!”
顧清禾嗬斥道,麵色蒼白地走出來,灑掃中的男人怔怔地回過頭。
多日不見,他清寥瘦削的臉上添了一抹灰白,顯然元氣大傷,再不複從前意氣。
掌事姑姑粗聲粗氣地說,“宸妃娘娘,這小景子偷懶,奴婢隻是依照宮規懲戒一下。”
小景子......她心中微微震悚,還是道:“你先下去吧。”
可那掌事姑姑卻好似沒聽見一般,一臉理直氣壯。
見她紋絲未動,顧清禾輕咬了咬牙,冷嗬道:
“如今倒使喚不動你了是麼,本宮雖為戴罪之身,也是陛下親封的宸妃,豈是你一小小婢子可以忤逆的?”
掌事姑姑撇了撇嘴,露出鄙夷的眼神,還是收起鞭子離開。
餘下的人站在蕭索寒風裏,兩兩相望。
柳雲景張了張幹裂的唇,看到她憔悴枯槁的模樣,心中愧疚更甚,一時竟無語凝噎。
“公主。”
她......似乎並沒有怪他。
柳雲景想起,當初大瑾亡國,他陪著她來到北涼,那時他還未得到督察禦史的封誥,隻是公主身邊的近身侍衛。
一次偶然,他曾見過公主和陛下親熱的場景。
自從見過一次後,公主動人的模樣深深刻印在了他心底。
他知不應該。
她是佛座上最聖潔高貴的睡蓮,原不是他能妄想褻瀆的。卻還是抑製不住每及深夜,幻想起那畫麵時,總是氣血翻湧。
多年習武,他意誌力極強,其實那天被蕭皇後動了手腳的酒,並不足以讓他動情。
他承認,那日涼亭中的歡好有自私成分在,以為不會有人看見。
雖然並未進行到最後一步,卻不想還是連累了公主。
到底是他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