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他那天本是板著臉的,可看見我的馬過來,他卻突然舒展了眉眼,笑的好看。
他走過來,一把拉住我馬兒的韁繩,朝我恭敬施了一禮,說道,“娘子,小生在這裏等候多時了。”
回到他的破房子,還是掛了些紅綢和燈籠,我看著心疼,這錢給我雇轎子不好嗎?
算了,我也不是計較的人。
王娘衝過來,一張蓋頭就扔在了我的臉上。
我看不見,慌得一個趔趄。
旁邊伸過一隻細細白白,比我都要柔軟的手,緊緊握住了我。
我知道,是蘇成。
我反握住他,再也沒有一絲慌亂,任由他帶著我拜了天地,又拜了高堂。
夫妻對拜後,我被送進新房,前院隱隱傳來喧鬧聲,我獨自坐著,偷偷從蓋頭底下打量周圍。
我在屋子裏左等右等,耳邊喧嘩聲一浪高過一浪。
這蘇成,錢雖沒有,來賀的人倒是不少。
晚上他才回房,外麵已是一片安靜,他遲遲不挑蓋頭,坐在對麵問我,“娘子,你後不後悔嫁我?”
我是個實在的土匪,不會說那些有的沒有,我笑,“後悔我今天不來不好嗎?又沒個三媒六聘。”
我說話實在是不討喜,以前大哥譚如總是說我,要不是在山上有他護著,早不知挨了多少頓打。
那能怪我嗎?我跟著叫花子和土匪長大,向來能動手就盡量不吵吵。
良久,蘇成說:“委屈娘子了。”
挑開蓋頭,屋裏燭火已經熄得七七八八,我嗔怪,“還沒喝交杯酒呢!”
他舉著酒杯過來,“喝了早休息吧,我怕羞。”
這話是不是應該我說!這讀書人真真是沒有我們土匪豁達些。
第二天打量我的新家,才發覺蘇成未免過於窮了一些。連屋子都是漏的,我隻好拿出積蓄修房子,買糧食。
晚上睡不著時越想越氣,沒想到我龔詩詩這樣一個德才兼備的優秀女土匪,竟然遭遇了騙婚!
蘇成是個呆子,五體不勤五穀不分,每天隻知道讀書。別看不賺錢,飯一頓也不少吃。一天到晚捧著書,到了飯點準時喊我,“娘子,飯好了嗎?”
好個屁!
我看著越來越少的積蓄,隻好幹回老本行——當壚賣酒。
我沒臉回山上,當初大哥譚如那麼勸我別走,我卻執意要嫁讀書郎。如今,我隻求賣酒時別遇見熟人。
收糧食,找鋪子,置辦器具,一樣樣倒是順利。
唯一的阻礙就是蘇成,我讓他幫我劈柴,他連斧子都舉不起來。
我讓他幫我擔酒,他也挑不動。
最後就是我自己挑著酒大太陽下往鋪子走,蘇成在旁邊跟著,還一個勁誇我,“娘子好棒!娘子厲害!”
我被曬得煩躁,說再不閉嘴就把他塞進酒缸做酒糟。
最後,鋪子開起來,蘇成唯一的貢獻,就是給我的酒坊,寫了個招牌:詩成酒。
這酒坊招牌裏嵌了我和他的名字,後來,我去京城找他時,一路扛著舉著抱著,都沒起過扔了的心思。
店開起來,生意極好,買酒的人裏總有幾個熟麵孔。
我知道這是大哥譚如在偷偷幫我,我不說破。
誰讓我執意嫁了窮書生。
好在蘇成對我很是溫柔,我每天粗聲大氣,他也不惱。我完全看不懂他的文章,他還耐心給我講。
半年後,他舉京赴考。
我在家細細算賬,總覺得沒有他,賺的銀子也不知道怎麼花。
幹脆去京城找他。悄悄走的,就放了隻鴿子去九峰山捎了個信兒。
一路路遠又艱難,好在我女土匪的底子還在,即使如此,到了京城,我也落魄得和那街邊的叫花子沒什麼區別。
京城真大啊,我根本就不知道蘇成住在哪。
拿出僅剩的積蓄在榮華大街租了個小小的攤位,繼續賣酒養活我自己。
攤子小,招牌卻大,蘇成給我寫的招牌我找人重新描了金,高高掛的附近的人都能看到。
所以,蘇成騎著馬從我麵前走過時,即使沒看見沿街賣酒的我,也能看見他這親筆寫的招牌。
他就是故意不認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