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酒店出來,我徑直去了‘十分粥道’。
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夜宵店。
每次做任務,我都感覺像是從地獄走了一遭,那怕是酷暑夏夜,我也覺得冷。
從五臟六腑絲絲縷縷散發出來的冷。
隻有一碗粥,能讓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暖和起來。
我尤其喜歡這裏的仔薑瘦肉粥,薑絲帶著點辛辣,隻一口,胃就暖了。
隻要在這座城市,無論多遠我都來。
阿良端著熱氣騰騰的粥過來,語氣裏帶著關切:“又加班到這麼晚?”
“嗯。”我笑了笑。
他的手在燈光下和瓷碗一樣白。
我縮著手指,覺得自己好臟。
阿良從三個月前開始在這裏兼職,從晚上十點到淩晨四點。
白天,他在一家廣告公司實習。
大學畢業,初入職場,正是被現實一點一點磨掉梭角的時候。
每次看到他,我都會想到自己剛剛來C市那會兒。
就像一張白紙。
最後,成了荒誕無稽的塗鴉。
阿良看了眼時間,已經四點零幾分。
他取下店員穿的圍裙,坐我對麵,軟軟地喊我:“婉姐。”
我們其實差不多大,但他喜歡喊我姐。
我心不在焉地應了聲,沒底氣看他的眼睛。
阿良有一雙太過明亮清澈的眼睛,就像一麵鏡子。
我總擔心自己露出原形。
“要不,你換份工作吧。”阿良小聲說:“經常熬夜,對身體不好。”
我說我在某家大公司上班,經常加班到通宵,他信了。
我說什麼他都信......真是個小傻子......
我一口粥喂在嘴裏,若有所思。
“換什麼工作?和你一起當店員嗎?”
我其實沒有嘲諷的意思。
上岸後找什麼工作這事兒,我是真的在考慮。
阿良漲著臉,聲音低下去:“女生不用那麼辛苦。”
我哭笑不得。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如果歲月靜好,誰願意顛沛流離......
“要不,等我攢夠錢,我們開家奶茶店。”阿良劉海微卷,湊近看人時,眼睛濕漉漉的,像隻小奶狗。
聽他說著奶茶兩個字,我都覺得好甜。
我莞爾:“好呀!”
阿良就開心地笑起來。
燦爛明媚,陽光一樣,我的心瞬間就暖和了。
阿良是這世上,唯一讓我感覺到溫暖和放鬆的人。
第一次見他,我剛結束任務。
那次的任務對象是個酒鬼,該做的不做,非拉著我邊喝酒邊暢談人生。
我們都憋著勁地想把對方灌醉。
最後喝了多少我不記得了。
隻記得再醒來時,我睡在公園的椅子上。
身上搭著有淡淡香味的外套。
頭枕在阿良的腿上。
陽光斑駁,晨風清冽而甘甜。
宛若夢境。
就像是平行世界裏的另一個我。
過著正常人的生活,談一場正大光明的戀愛。
就是在那一刻,我決定了上岸。
阿良拘謹地解釋:“我在粥店兼職,見你醉得不輕,怕你有危險,又不知道你住哪裏......下次別這樣了。”
最後一句,他語氣軟軟的,像棉花糖融化在我心裏。
我手搭在眼睛上,認認真真的看他,然後笑開。
“你可真是個好人啊!”
從那以後,我沒任務也常在半夜去粥店。
我喜歡看阿良忙忙碌碌的身影,生活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吧。
而不是像我這樣的提線木偶,每個表情動作都是精心設計。
我知道阿良喜歡我。
或者說,隻要我願意,我可以讓任何男人喜歡上我。
做我們這行,最簡單的基本功就是打動人心。
遇到自我的男人,就誇他捧他。
白手起家的,表達下心疼,他就覺得你是知已。
像阿良這種初入社會的,適當柔弱,適當神秘,你就成了特別。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是,我有一張好看的臉。
就是傳說中,披麻袋也好看的那種。
思維亂飛中,我將一碗粥喝得幹幹淨淨。
阿良陪我在路邊等車時,突然說:“我想把這裏的兼職辭了。”